般的眼眸里,她那颗玲珑剔透的心坎上,早已被另一个人——贾蔷——塞得满满当当,再无一丝缝隙容得下其他任何闲杂人等!
她所有的喜怒哀乐,所有的“唱”
与“不唱”
,皆只为那一个人心弦牵动!
她并非天生冷硬,只是那万般绕指柔情,独独给了贾蔷一人!
“各人……只得各人的眼泪……”
宝玉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这句话如同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咔哒”
一声,开启了他心底某个深埋的困惑之锁。
从前他总以为自己是那普照众生的暖阳,以为这园中所有灵秀女儿都该围着他转,承沐他的温柔。
今日梨香院这惨痛一课,痛彻心扉却又无比清晰——情之一字,竟有如此铁律:一人只分得一份眼泪!
龄官全部的泪与笑,都只系于贾蔷一身,那是她命定的“分定”
!
而他贾宝玉,在龄官这出人生大戏里,连个露脸的龙套都算不上,顶多是个惹人嫌厌、突兀闯入的背景板!
原来,情缘天定,半点强求不得。
原来,他贾宝玉,从来就不是这方天地的中心。
宝玉像被抽去了全身筋骨,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如同踩在棉花上,踉跄着走出梨香院。
身后,依稀还传来贾蔷笨拙却温柔至极的哄劝声。
午后的阳光金灿灿地泼洒在他身上,他却只感到一阵阵透骨的寒意。
那句“分定”
的顿悟,如同一块沉甸甸的巨石,重重压在他刚刚被梦中“木石姻缘”
震动过的心坎上。
他摇摇晃晃地走着,脑子里一片混沌的乱麻:一会儿是宝钗听闻梦话时那张骤然失血、惊惶欲绝的惨白面孔和那对刺目的歪嘴鸳鸯;一会儿是龄官对着贾蔷时那转瞬即逝、带着嗔怪却终究融化的笑意;一会儿又是自己梦中那声斩钉截铁的嘶喊——“木石姻缘”
……
他行至沁芳闸边,看着脚下潺潺东逝的流水,一股莫大的悲怆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
他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石头上,双手捂住了脸,竟孩子般哀哀地嚎啕起来:
“林妹妹啊!
我的好妹妹!
我这心里……乱得像一团扯不断的麻!
这眼泪……到底该为谁而流?谁命里的泪……又注定是为我而落啊?”
嚎罢,又觉得这问题实在太过艰深,简直比他父亲逼他研读的八股文章还要难上万倍,索性身子一歪,颓然仰倒在石头上,望着天上悠悠飘过的流云,继续做他那条万事不萦于怀的“富贵闲愁”
咸鱼去了。
怡红院里,袭人终于从小憩中悠悠醒转,神清气爽。
她一边整理着被宝玉滚得如同遭了劫的凉榻,一边听着小丫头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汇报梨香院传来的“最新战况”
——宝二爷如何兴兴头头去点歌,如何被龄官姑娘冷言冷语怼得灰头土脸,如何目瞪口呆看着蔷二爷放鸟赔罪的“盛况”
,又如何失魂落魄、三魂丢了七魄般回来,最后在沁芳闸边捶胸顿足、对天悲号。
袭人听完,手上整理被褥的动作微微一顿,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她拿起拂尘,慢条斯理地拂拭着榻上并不存在的微尘,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了然:
“咱们这位二爷啊……”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辨不清是无奈还是淡淡的嘲弄,“咸鱼翻身,翻的却是那布满尖刺的一面。
这下可好,梨香院里碰了一鼻子灰,总该知道,这世上的好姑娘,并非个个都吃他那套‘温存体贴’的暖风了?”
她顿了顿,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也好,碰碰钉子,醒醒他那糊涂脑子。
省得一日到头,真当自己是那能普渡天下女儿、解万千愁肠的活菩萨呢。”
她款步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那面磨得光可鉴人的铜镜,伸出纤纤玉指,仔细地理了理鬓边一丝微乱的丝。
镜中的女子,眉目温婉,神色沉静如水。
她轻轻拉开梳妆台最底层那个带暗锁的小抽屉,取出一枚沉甸甸、簇新的荷包。
解开系带,里面静静躺着今日刚领到的、属于“准姨娘”
份例的、崭新锃亮的二两雪花纹银和一吊黄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