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院内此刻竟隐隐约约传来了女子的说笑声!
一个是宝玉那熟悉的、带着烦躁的抱怨声,另一个……那温婉和煦的语调,分明是宝钗!
宝姐姐?她何时进去的?她怎么就能进去?原来这“一概不许放人”
,禁的只有我林黛玉一人!
原来她们……她们早已在里面,其乐融融,谈笑风生,而我……我竟被当作瘟疫一般挡在门外,连知晓的资格都没有!
无数的念头、猜忌、冰冷的现实碎片,如同最锋利的冰凌,疯狂地绞杀着黛玉脆弱的心房。
巨大的悲恸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吞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她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却不出任何声音。
滚烫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涌出眼眶,顺着苍白冰凉的脸颊汹涌而下,无声地砸落在脚下冰冷的石阶上,洇开深色的、绝望的痕迹。
那泪珠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烁着破碎的光芒,每一滴都映照着整个世界对她的无情嘲弄与彻底背弃。
白日里那场用《西厢》词句交织的甜蜜与心跳,此刻被这扇紧闭的门扉彻底冻僵、碾碎。
那字字句句,哪里是什么情真意切的盟誓?分明是轻佻浮浪的调笑!
他贾宝玉的心,就像这大观园的月色,看似皎洁无瑕,实则清冷无情,照得见雕梁画栋,照得见宝钗袭人,却唯独照不见她林黛玉这一滴泪的滚烫与沉重!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绝望。
她没有再上前一步,也没有力气转身离开。
只是那么孤零零地、僵直地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在月光下的玉石雕像。
夜风吹动她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
远处隐约的笑语,如同钝刀子割着她的心。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这句未成吟的诗句,带着无边的凄凉,悄然浮上心头。
葬花的念头,如同冰冷的种子,在这一刻,被这扇紧闭的门、这无情的月色、这滔天的委屈,深深地、绝望地埋进了她千疮百孔的心田。
连门都进不去了,这满园的姹紫嫣红,这飘零的落英缤纷,又有谁会在意?又有谁来收拾?她林黛玉这一腔无处安放、被拒之门外的痴心与热泪,终究也只能随着这残花,一同埋葬在这看似繁华似锦、实则冰冷彻骨的大观园里罢!
月光无言,静静流淌。
怡红院内,喧嚣被门扉隔绝,渐成模糊的背景。
院墙外,林黛玉的身影被月光拉得细长而伶仃,凝固成一片无声的、心碎的剪影。
那方被贾芸珍重拾起的素帕尚带着蜂腰桥畔的微温,而潇湘馆主的鲛绡,却已在紧闭的门扉前,被这冰冷的夜露与滚烫的屈泪,彻底浸透、沁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