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回二爷的话,我叫小红,原是……原是管着这院子里……嗯……”
她略一迟疑,随即坦然迎上宝玉探究的目光,“各处器具收整归置的。”
管它负责什么!
此刻,她就是为二爷奉茶的丫鬟!
宝玉见她口齿清晰,举止大方,毫无寻常小丫头的瑟缩之态,眼中兴味更浓,正待开口细问些“可曾读过什么书”
、“家在哪里”
之类的话,门外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清脆,却带着一股尖锐的穿透力,如同冰锥子划破暖阁的静谧!
珠帘“哗啦”
一声脆响,被一只染着鲜红蔻丹的纤手猛地掀开。
晴雯当先踏入,穿着石榴红绫袄,翠蓝撒花裤,柳眉高挑,眼风如刀,直刺向立在榻前的小红。
紧接着是秋纹、碧痕,个个锦衣华服,珠翠环绕,脸上原本的嬉笑在看清屋内情形的瞬间冻结,化作一片冰冷的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敌意。
秋纹眼尖,一眼瞥见小红手中捧着的茶盘,还有宝玉脸上那未曾消散的兴味。
她嘴角一撇,那抹冷笑便如同淬了毒的冰凌子,又尖又冷地抛了出来:“哟!
我说怎么屋里静悄悄的,连个端茶递水的人影儿都不见!
原来是有‘腿长脚快’、心思伶俐的,巴巴儿地赶在头里,到二爷跟前‘现弄鬼’来了!”
那“现弄鬼”
三个字,咬得又重又毒,字字诛心。
碧痕立刻接上,火力全开,声音又脆又利,像连珠炮:“哼!
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我们平日里,连二爷身边三尺之地都不敢轻易靠近,生怕污了二爷的清贵!
端茶递水这等粗笨活计,自有那些粗手笨脚的小丫头子们去干!
你算哪门子的牌名上的人物?也配站在这儿?也配往二爷跟前凑?”
那鄙夷的目光,如同鞭子,狠狠抽在小红脸上。
小红只觉得脸上“轰”
地一下着了火,火辣辣地烧到耳根。
满腔的喜悦和刚刚升腾起的希望,被这兜头盖脸的冰水浇得透心凉,只剩下一片屈辱的灰烬。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滚落,深深地、无声地垂下头,端着那杯已然凉透的茶,一步一步,像踩在刀尖上,退出了这间富丽堂皇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的屋子。
身后,那刺耳的嘲讽和冷笑,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咬着她。
第一次接近那轮耀眼太阳的尝试,换来的是被无情灼伤的痛楚与刻骨的羞辱。
小红低着头,像一株被疾风骤雨摧折过的嫩柳,脚步虚浮地沿着石子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着。
怡红院的欢声笑语被远远抛在身后,却化作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口。
大观园里花木扶疏,奇石嶙峋,在她模糊的泪眼里,都扭曲成一片冷漠而嘲弄的风景。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僻静处的滴翠亭。
亭子半悬在水上,四面绿柳垂丝,浓荫匝地,倒是个哭鼻子的好所在。
她刚踏上亭子的台阶,抬袖胡乱抹了把眼睛,视线模糊中,却见前面曲径上转出两个人来。
当先引路的是宝玉的小厮老烟,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男子,身量颀长,穿着崭新的石青色箭袖长袍,腰间系着玄色丝绦,眉目清朗,步履从容,正饶有兴致地指点着园中景致——正是那位新得了大观园种树差事、意气风的贾芸!
小红的心,猛地一跳!
是他!
方才在怡红院外远远瞥见的新任管事!
年轻,有为,更难得的是那份轩昂的气度!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唐的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绝望的心湖里骤然激起千层浪!
那被大丫鬟们踩进泥里的不甘与委屈,瞬间化作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
眼看贾芸与老烟就要走到亭子近前,说时迟,那时快!
小红微微侧身,背对着他们来的方向,口中出一声短促而惊慌的轻呼:“哎呀!”
同时,一条簇新的、软滑如云的丝帕,从她微颤的袖口悄然滑落。
那方帕子,四角绣着精致的缠枝并蒂莲纹,如同被赋予灵性一般,借着微风的托举,飘飘悠悠,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正正落在贾芸脚前几步远的青石小径上!
光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