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爬。
亲舅不如狗!
这世道,人心竟是铁石铸的,比数九寒天的冰凌还冷、还硬!
绝望的潮水灭顶而来,他几乎要被溺毙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市喧嚣里。
“芸哥儿!
蹲这儿跟土地爷诉苦呢?”
一个洪钟般、带着浓重酒气的声音炸雷似的在头顶响起。
贾芸茫然抬头,逆着光,一个铁塔般的身影摇晃着堵在面前。
是倪二!
醉金刚倪二!
满面油光,络腮胡子根根如戟,一身酒气熏得人倒退三步,那双被酒精泡得通红的绿豆眼,此刻却奇异地闪着光。
贾芸心头郁结,闷声道:“倪二爷吃酒快活,莫管我这没脚蟹。”
倪二虽醉,眼力却毒辣。
他看看贾芸灰败的脸,又瞅瞅“卜世仁香料铺”
那块刺眼的招牌,立时了然。
他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千钧酒意,“啪”
地一声重重拍在贾芸肩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是不是卜世仁那老狗!
欺负我倪二的兄弟?!
他姥姥的!
走!
撕了他那鸟铺子!”
他须皆张,真个如同金刚怒目,撸起袖子就要往里冲。
贾芸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他粗壮的胳膊:“使不得!
倪二爷!
是我……是我找他借钱……”
“借钱?”
倪二动作一顿,绿豆眼瞪得溜圆,“借多少?做什么使?”
贾芸强忍肩上剧痛和心头翻涌的屈辱,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话音未落,倪二已爆出震天响的大笑,声浪几乎掀翻屋顶的瓦片:“哈哈哈!
我当是什么塌天的大事!
不就是几两香料银子吗?等着!”
他醉醺醺地探手入怀,掏摸半天,扯出一个沉甸甸、油腻腻的旧钱袋,看也不看,哗啦啦将里面大小不一的银块、碎银子尽数倒在积着薄尘的地上。
他蹲下身,醉眼朦胧地扒拉几下,抓起一把,估摸着有十五两之数,不由分说塞进贾芸冰凉的手里:“喏!
拿着!
够不够?”
那银子还带着倪二怀里的体温和浓烈的酒气,沉甸甸地压着贾芸的手掌,几乎烫伤他的皮肤。
他懵了,声音颤:“倪二爷!
这……这如何使得?利钱……”
“利个屁的息!”
倪二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仿佛挥开的是漫天阴霾,“我倪二在这四九城混饭吃,靠的就是‘义气’二字!
看你小子是条汉子,有骨气,才帮你!
卜世仁那老狗?呸!
亲外甥落难都不搭把手,活该他一辈子守着那点花椒大料霉烂掉!
这钱,你有,便还!
没有,拉倒!
权当哥哥请你喝了顿酒!
记着,往后天塌了,找倪二!”
说罢,也不等贾芸反应,摇摇晃晃,哼着不成调的俚曲,深一脚浅一脚地撞入人群,那歪歪斜斜的背影,竟比庙里的金刚还要伟岸几分。
贾芸捧着那堆带着体温和酒气的银子,冰凉的指尖渐渐被焐热。
他死死盯着倪二消失的方向,直到眼睛刺痛酸。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他慌忙低头,一滴滚烫的泪狠狠砸在冰冷的银块上,碎成几瓣。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决绝的力道,转身,挺直脊背,重新踏入了卜世仁那间弥漫着昂贵香气的铺子。
当那包着上等西洋冰片、麝香,用锦缎裹了又裹、扎得无比精巧的小包揣进怀里时,贾芸觉得那不仅仅是香料,而是他孤注一掷的性命前程。
凤姐的院子,花木扶疏,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贾芸整了整衣襟,深吸一口气,将那包香料如同捧着祭品,恭敬地献上。
脸上早已换上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偶然与赤诚的笑容:“给婶子请安!
今儿真是赶巧了!
侄儿一个开香料铺的朋友,不知从哪里得了点西洋进贡的上等冰片麝香,稀罕得什么似的!
他非说婶子是天下第一等的品香识货的行家,千求万告,定要侄儿务必转呈婶子品鉴。
侄儿实在推脱不过,只好厚着脸皮,来扰婶子的清静了。”
凤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