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临时搭起来的净房……赶紧!
赶紧给我拆了!
杵在那里……平白……平白添了股子晦气!”
方才那场痛彻心扉的骨肉分离,在这无比务实的“善后”
指令下,迅地被冲刷、被掩盖,只剩下一地冰冷的现实。
贾政独自立在渐次熄灭的灯火阴影里,望着凤舆消失的方向,久久沉默。
方才元春临别那声嘶力竭的警示,如同沉重的鼓槌,一下下敲击在他心头。
他缓缓转身,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宝玉方才站立的位置,那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爬上他向来威严冷硬的脸庞——这小子……今日在娘娘面前作诗……那《杏帘》……竟得了肯……莫非……莫非真有几分歪才?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狠狠掐灭!
不行!
万不能让他因此生出骄矜之心!
明日……明日定要加倍严查他的功课!
那瞬间掠过唇边的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松动,立刻被重新冰封的严厉取代。
而此刻的宝玉,早已拉着黛玉冰凉却微微汗湿的手,逃离了这片让他身心俱疲、恍如隔世的“锦绣牢笼”
。
两人如同受惊的小鹿,在渐渐沉寂下来的园中小径上疾奔,身后那辉煌又冰冷的灯火、那震耳欲聋的哭声、那令人窒息的离愁别绪……都被远远地抛下。
夜风吹拂着他们滚烫的面颊,只有彼此急促的喘息和紧握的手心,传递着劫后余生般的悸动与一点点隐秘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属于他们的惊险与温暖。
一场耗尽了金山银海、淘尽了悲欢血泪、演尽了人间至喜至悲的“省亲大戏”
,终于在这满地狼藉的冷清里,在严父冰封的思虑里,在少年少女仓惶却微暖的奔逃中,落下了它沉重而华丽的帷幕。
只有那轮元宵的冷月,依旧无声地悬在天际,冷冷地照着这人间一场盛大而虚空的离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