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扬州城,瘦西湖的垂柳在风中恸哭,每一丝碧绦都浸透了离人泪。
十岁的林黛玉倚着雕栏,纤弱的身躯裹在素白罗裙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母亲贾敏新丧,泪痕未干的心又被生生剜去一块。
父亲林如海凝视着女儿日渐消瘦的肩头,那伶仃的背影几乎要揉碎他这盐政大员的心。
恰在此时,京城贾府的书信如一片温暖的云飘至案头,是外祖母史太君那字字泣血的呼唤:“我的敏儿啊!
……留下的小外孙女,快送来我看看!
姥姥疼你!”
林如海指尖抚过信笺上晕开的墨痕,那是老母思女成狂、念及遗孤的泪水。
他深深叹息,京城贾府,簪缨鼎食之家,延医问药、诗书教养皆是顶尖,更有骨肉至亲的温暖怀抱——那是此刻孤雏唯一的归巢。
于是,小舟载着这颗早慧而伤痕累累的琉璃心,载着步步惊心的谨慎与孤寂,北上了。
随行的仅乳母王嬷嬷与十岁小婢雪雁,寒素得如同秋风中飘零的叶。
水路迢迢,偏又遇故人。
落魄的贾雨村,昔日的西席,如今得了林如海荐书,仿佛枯木逢春,眼中燃起的炽热野心几乎要将船舷点燃。
黛玉在舱内听见他压抑不住的兴奋踱步与不成调的哼唱,只觉那声音刺耳,搅扰着心湖里本就难以平息的哀伤波澜。
“这人……”
她蹙紧远山眉,心底一片冰凉,“得意便如此形于色,昔日的清高风骨,竟荡然无存了么?”
一丝微不可察的轻蔑与悲悯,浮上她秋水般的眼眸。
终于,巍峨的“敕造荣国府”
门匾撞入眼帘。
朱漆大门洞开,吞没了小小的青布轿子。
黛玉扶着小婢的手踏出轿厢,刹那间,富贵荣华的洪流裹挟着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高耸入云的门楼,睥睨众生的石狮,锦服鲜亮、垂手肃立的小厮……每一处都闪烁着冰冷而炫目的光芒。
她纤细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帕子,指节泛白,心中警铃大作:“林黛玉,莫失仪,莫露怯!
此处一步一重天,一言一行皆是刀锋!”
她挺直了那不堪一握的腰肢,每一步都似踏在薄冰之上,穿过重重雕梁画栋的回廊。
环佩叮当,脂粉暗香,穿梭往来的丫鬟仆妇,个个如画中仕女,那训练有素的恭敬笑容里,藏着多少深不见底的幽微?
七拐八绕,终至贾母正房。
帘栊方启,一股混合着浓郁檀香与深沉悲怆的气息便将她席卷。
“我的心肝肉儿啊!”
一声泣血般的呼唤撕裂空气,黛玉尚未辨清方向,已被一个温暖而极具力量的怀抱死死箍住!
是外祖母!
滚烫的泪珠,带着迟暮老人痛失爱女的全部悲怆,汹涌地砸在黛玉的鬓、颈窝,瞬间也引燃了她强抑的泪泉。
邢夫人、王夫人、李纨……满堂珠围翠绕的女眷,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立时一片呜咽抽泣,将这重逢之地化作悲情的汪洋。
黛玉在这泪海中载沉载浮,几乎窒息,心中惊涛拍岸:“这眼泪……竟能说来便来,排山倒海!
这侯门深深,连悲喜都如此汹涌澎湃,惊心动魄么?”
好容易泪雨稍歇,邢夫人一句“去我那边坐坐”
,王夫人一句“老太太这儿还未亲香够呢”
,那看似温婉的言语间,竟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倏忽闪过。
黛玉心头一紧,警铃再响:“此处微澜之下,暗流汹涌!
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正当她在这环佩叮咚、脂粉香浓的贵妇丛中感到微微眩晕窒息时,后院陡然炸开一阵银铃般、却又带着金石穿透力的笑声,挟着香风破空而至!
“哎——哟——喂——!
我来迟了!
没得迎接远客!
该打!
该打!”
人未至,声先夺魂!
只见光影流转处,一位恍若神妃仙子的丽人卷了进来。
朝阳五凤金钗映衬着乌云般的鬓,赤金璎珞圈缠绕着雪腻颈项,豆绿宫绦系着玲珑玉佩……华光璀璨,艳光四射,瞬间将满室悲情涤荡一空,仿佛冷寂冬夜骤然撞入喧腾春日!
她先是乳燕投林般扑入贾母怀中,娇嗔扭股糖似的:“老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