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执起她的手,开始细语温言,描绘那“姨娘”之位是何等尊贵,何等风光。她说老爷如何赏识鸳鸯,如何看重她,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福分,是几世修来的造化。又说一旦成了半个主子,如何穿金戴银,如何使奴唤婢,连家人都要跟着沾光,从此一步登天,再非那伺候人的奴婢了。
她的话语,如同春日里黏稠的蜜糖,试图包裹住鸳鸯的意志。
然而,鸳鸯的心,却像那最剔透的水晶,映照出这甜言蜜语下的算计与不堪。她眼前浮现出赦老爷那已然苍老却故作风流的形态,胃里不禁一阵翻涌。那“半个主子”的名分,于她而言,不是荣耀,是枷锁!是耻辱!
她强忍着心头的厌恶与冰冷,面上依旧维持着恭谨,只将头摇得如同风中柔柳:“太太的恩典,鸳鸯心领了。只是鸳鸯福薄命小,承受不起这般厚爱。老太太待我恩重如山,我只愿长长久久、一心一意地伺候老太太,今生今世,再无别想。”
话语虽柔,其意却坚,如同绵里藏针,刺得邢夫人那满腔热情瞬间冷却。她看着鸳鸯重新低下头,专注地熨烫衣衫,仿佛方才那番惊心动魄的谈话从未发生过一般,只得讪讪地住了口,心头涌起一阵无力与挫败。
一招不成,邢夫人岂肯甘休?她立刻想起了那“曲线救国”的法子——动用那“亲友团”的攻势。于是,鸳鸯那位利欲熏心、一心想靠着小姑子攀龙附凤的嫂子,被推到了前台。
这金文翔家的,得了邢夫人的暗示与许诺,真真是喜从天降,仿佛看到了那金山银山、绫罗绸缎在向自己招手。她风风火火地找到鸳鸯,那张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
“我的好姑娘!我的傻姑奶奶!”她拍着手,又是笑又是急,“你这是修的哪门子清福?放着现成的主子不做,非要死心塌地地当丫头?赦老爷!那是何等身份?你跟了他,便是掉进了那蜜糖罐里、富贵窝中!从此咱们全家都要仰仗你的鼻息,那是何等的风光体面?老太太固然待你好,可她能给你名分吗?能让你呼奴唤婢、一世尊荣吗?好姑娘,你快醒醒吧!听嫂子一句劝,这简直是千载难逢、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哪!”
这番话,如同一点火星,瞬间引爆了鸳鸯心中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与刚烈!
她猛地抬起头来,那双平日温和如秋水的眼眸,此刻燃着熊熊的火焰,亮得惊人!她指着自家嫂子,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字字清晰,句句诛心:
“好嫂子!果然是我的‘好’嫂子!”她语带讥诮,泪珠已在眼眶中滚动,“你的耳朵是摆设吗?你的眼睛看不见我的不愿吗?我方才拒绝了邢太太,你转眼就来作说客?你可是我们金家的人了?还是那大老爷派来的细作?”
“什么‘蜜糖罐’、‘富贵窝’?依我看,那是‘狼窝虎穴’、‘无底深渊’!让我去伺候那…那…行将就木的老爷?”她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不屑,“我想到都要作呕!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们口口声声为了我好,其实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那点虚荣,为了那点富贵,你们就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拿我的终身幸福去换你们的锦衣玉食?你们好狠的心!好自私的打算!”
“我告诉你!也告诉那打错了算盘的老爷!我鸳鸯虽然命贱,但志气不短!我谁也不嫁!别说宝玉,就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来了,我也不嫁!我这辈子,跟定了老太太!老太太在一日,我便伺候一日!若有一日老太太不要我了,我便铰了头发当姑子去!再不然,还有一死!横竖比跳进你们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强上千倍万倍!”
这一番话,如同冰雹夹着雷霆,劈头盖脸,砸得她嫂子目瞪口呆,面红耳赤,所有贪念算计都被击得粉碎,只剩下面上的难堪与羞臊,再也无颜停留,掩面狼狈而逃。
消息传回贾赦耳中,这位自视甚高的大老爷,何曾受过一个丫鬟如此这般的羞辱与顶撞?他顿时觉得颜面扫地,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那一点“求而不得”的怅惘,瞬间化作了熊熊燃烧的怒火与羞恼!
“反了!反了!真正是反了!”他在书房内暴跳如雷,额上青筋凸起,“一个卑贱的丫头,竟敢如此忤逆主子!给我把金文翔叫来!立刻!马上!”
鸳鸯的哥哥金文翔,战战兢兢地跑来,还未站定,便被贾赦一顿疾风骤雨般的怒骂骇得魂飞魄散。
“你们金家真是好家教!养出这等不知天高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