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泛黄的拍卖图录页,像一片突然闯入平静湖面的锋利冰片,割开了俞浡所有关于“初遇”的浪漫想象。他看着那行清晰有力的钢笔字——“Song, h.Y.”,以及那个刺眼的日期,心脏一点点沉下去,冰冷而滞重。
宋鹤眠早就知道他。在拍卖会后台那场“意外”之前,至少一年,他就已经在他的视野里。
为什么?
一个掌控着商业帝国的男人,为什么会关注一个无名学生的流拍习作?那场改变了他命运的相遇,真的是偶然吗?还是……一场精心计算好的“恰好”?
无数个问题在俞浡脑海里疯狂盘旋,撞击着他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关于他们爱情起源的认知堡垒。他想起宋鹤眠最初接近他时的游刃有余,想起那些恰到好处的帮助,想起这个男人身上永远笼罩着的那层他无法完全看透的迷雾……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他害怕自己倾注了全部信任和爱意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某种他不知道的“设计”之上。
那天晚上,宋鹤眠照常来看他。俞浡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进他怀里,只是坐在画架前的凳子上,背对着门口,假装在调色。
“今天怎么样?”宋鹤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却依旧温和。
俞浡握着调色刀的手指紧了紧,指甲掐进掌心。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声线,突兀地问道:
“宋鹤眠,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你见过我的画吗?”
他问得直接,没有铺垫。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不显得歇斯底里的方式。
身后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俞浡能感觉到宋鹤眠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了然的沉寂。
“你看到了。”不是疑问,是陈述。宋鹤眠的声音低沉下去,那层温和的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俞浡猛地转过身,对上宋鹤眠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慌乱或掩饰,只有一种复杂的、仿佛沉淀了许久的情绪。
“那张图录,”俞浡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一年前。你为什么……会注意到那幅画?那幅甚至没有卖出去的画。”
宋鹤眠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艺术区零星亮起的灯火,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直。
“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俞浡愣住了。
宋鹤眠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俞浡脸上,那眼神里带着一种俞浡从未见过的、近乎坦承一切的平静。
“在那之前更早,”他看着俞浡,一字一句地说,“大概……在你大二的时候,我就见过你的画。”
俞浡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大二?那几乎是……三年前?
“在一个很小、很不起眼的校际联展上。”宋鹤眠继续道,语气平铺直叙,仿佛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我陪一个合作方去看他们孩子的作品,路过你的画。那是一张……关于废弃工厂和野葵花的油画。”
俞浡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记得那幅画!那是他早期尝试将工业废墟与顽强生命并置的作品,青涩,却充满了他当时所有的迷茫和挣扎。
“它挂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宋鹤眠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我看了很久。”
“为什么?”俞浡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干涩。
宋鹤眠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寻找最准确的词语。
“因为……”他缓缓说道,“那幅画里有种东西,很矛盾,也很……吸引人。是废墟的冷硬与葵花那种近乎偏执的、向着残破天光挣扎的……生命力。”他顿了顿,看向俞浡,“那种在绝望里也要开出花来的劲儿,像一记闷拳,打在了我当时……某个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同样疲惫的地方。”
他说的很含蓄,但俞浡听懂了。那不是商业价值的评估,不是对才华的早期投资,而是一种……灵魂在无意间的共振,一种在对方作品里窥见自身某种状态的触动。
“后来,我偶尔会留意你的消息,知道你还在画,知道你过得……不太容易。”宋鹤眠的语气依旧平静,“看到那场拍卖会有你的作品,就标记了一下。仅此而已。”
他看向俞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