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秋夜的风裹着黄土味,往人脖子里钻。
王满仓从自家灶房抄来柄木柄小铲子,递过去时指节还沾着灶灰——这铲子是他给娃挖野菜用的,刃口磨得钝,正好适合轻手轻脚清土。
李不易接过来,指尖蹭过凉沁的木柄,先蹲在土坑边比了比。
马灯被老秦举在肩头,橙黄的光团稳稳罩住青砖,砖缝里的白灰在暗处泛着浅白,像撒了层细盐。
“秦老,您看这砖沿,”
李不易用铲子尖轻轻刮了下砖缝,“弦纹间距一指宽,跟您说的宋中期工法对得上。”
老秦“嗯”
了声,左手扶着坑沿俯身,放大镜凑到砖面。
光透过镜片,把白灰里的细砂照得清清楚楚,颗颗分明。
“错不了,”
他声音压得低,怕气浪吹乱浮土,“纯石灰贵,平民墓都掺砂和泥——当年在天水挖的宋窑工墓,白灰里的砂粒比这还粗些。”
李不易握着铲子,顺着砖缝慢慢往下刮。
土是干的,一刮就碎成粉,落在手背上痒得慌。
刮到第三下,铲子尖突然触到个软物,不是土块的硬实,也不是砖块的冰凉。
他心里一紧,立马停手,用指尖捻开浮土——砖底露出点暗黄,带着经年埋土的晦涩,不是新鲜骨头的惨白,也不是陶片的青灰。
“秦老,”
他抬头时喉结动了动,“下面有东西,像骨头。”
老秦赶紧把马灯往下挪了挪,光团死死钉在那点暗黄上。
他没让李不易碰,自己蜷起手指,用指腹轻轻蹭了蹭——骨面光滑,带着埋了几百年的温润。
“轻着点,”
他眼神凝起来,“先清出一块砖的面积,别碰着骨茬,碎了就拼不回来了。”
王满仓站在坑边,双手攥着衣角,连大气都不敢喘。
马灯的光晃在他脸上,映得他眼睛亮——他种了半辈子地,刨过石头、挖过树根,却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连呼吸都得跟着轻下来。
第二幕
半盏茶的功夫,李不易清楚半块砖的位置。
那截骨头彻底露了出来,是段腿骨,粗得比王满仓的手腕还壮些,通体泛着暗黄,像被秋阳晒透的老玉米杆,只是更沉、更冷。
李不易放下铲子,蹲得离坑沿更近了些。
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轻轻贴在腿骨上量——从骨节到骨端,正好比他的两指长半指。
“秦老,”
他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的兴奋,“这腿骨……比常人长半指,您看是不是?”
老秦把马灯递给王满仓,让他举稳了,自己则跪坐在坑边,摸出放大镜凑上去。
镜片贴着骨面,光把骨上的细纹照得纤毫毕现。
“不是错觉,确实长,”
他指尖在骨面划了下,停在一道浅痕上,“你看这儿,有道半指长的浅痕,边缘齐整,不像埋久了被土磨的——倒像被什么硬东西划的,比如金属器。”
王满仓举着马灯,胳膊都酸了也不敢动。
光里的腿骨静静躺着,黄得有些扎眼,他忍不住小声问:“李同志,秦同志,这……这是啥人的骨头?咋比俺的腿骨还粗?莫不是以前的‘大力士’?”
李不易笑了笑,声音放轻:“不好说,可能是个常年干重活的汉子——宋时这儿是驿路,说不定是赶车的、背货的,骨头长得结实。”
老秦没接话,还在盯着那道浅痕。
放大镜慢慢移动,他忽然“咦”
了声:“痕底有反光,像是……被磨过?”
他抬头看李不易,“你试试用衣角擦下,轻点。”
李不易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粗布——是他包笔记用的,小心翼翼擦了擦浅痕。
布撤走后,那道痕更清晰了,边缘的反光确实像人为打磨的痕迹。
“这就怪了,”
老秦皱起眉,“埋在地下的骨头,咋会有打磨的痕迹?是生前弄的,还是下葬后有人动过?”
风又吹过来,掀得马灯的光晃了晃。
王满仓打了个寒颤,不是冷的,是心里紧——这骨头里藏的事,好像比他想的还复杂。
第三幕
天越来越黑,风刮过谷子地,“沙沙”
声裹着枯叶响,像有人踮着脚在走路。
李不易直起身,揉了揉蹲麻的腿,往坑边的谷子地看了眼——成片的谷子杆还立着,穗子沉甸甸的,正好能用来遮坑。
“秦老,”
他说,“今晚得守在这儿。
万一有老乡好奇来挖,或者野狗闯进来,都得坏了遗存。”
老秦点头,从吉普车里拎出件旧棉袄披在身上——棉袄是他下乡时带的,袖口磨破了边,里子塞的棉絮都结了团,却还暖和。
“你跟满仓去公社借两床麻袋,铺在地上坐,我先在这儿守着。”
他顿了顿,又补充,“告诉公社文书,别声张,就说我们要在这儿看地,免得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