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掠过满目枯黄的雪雨湾,卷起细碎的草屑在空中打着旋儿,地上的干草被吹得“簌簌”
作响,像是谁藏在暗处低声絮语。
骑马同行的布赫侧过身,独臂稳稳夹着缰绳,残存的左臂肌肉因用力而微微绷紧,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道:“你们可别责怪萨沙老爹的唠叨和逼问,这两年草原上的变故实在太大了——雪水断流、草场枯死、部族离散,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身子骨早不如从前,好多糟心事堆在一起,实在有些遭不住。
尤其是我兄弟斥不台被叛徒毒杀,还有以前的斥木黎大人,他更是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连做梦都念叨着。
所以你们一提起阿姆和乌骨山,他才会那么激动,像是被戳中了最在意的地方。”
赫斯望向身旁满脸沧桑的布赫——他的独臂袖子空荡荡地在风中晃着,袖口处的缝线早已磨损,露出里面泛黄的衬布;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草原的尘土,像是常年被风沙雕琢的痕迹,可那双眼睛里,却始终透着对部族的赤诚与对过往的珍视。
赫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诚恳:“老爹对亲人、对部族用情至深,哪怕自己受苦受累,也绝不会让族人受半分委屈,这样的领,实在是难得的好头人。”
布赫用力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自豪,随即抬起独臂,指向远处的荒原,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你们看,这片空地,以前可是热闹非凡的河桌集市!
从东边的枯木林一直到西边的土坡,足足有好几里地。
每当月圆之夜,整个乌坎那斯草原的人都会往这儿赶,一闹就是好几天。
高地人背着整张的兽皮,白皮人驮着香料和铜铁器皿,还有各种走街串巷的商贩,挑着担子卖奶糖、干果。
到了晚上,大家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捧着奶酒大口喝,喝醉了就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没有族群的隔阂,没有敌意,只有满场的欢笑和歌声。”
他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晃动,像是在描摹当年鲜活的热闹景象,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斥木黎大人那时候就常来这儿,每次都在河桌席上喝得酩酊大醉,然后撞见那些闹事的痞子,非要凑上去管闲事。
他酒量不好,脾气却倔得很,哪怕自己喝得站不稳,也得把痞子揍得服服帖帖才肯罢休,每次都引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还有那儿。”
布赫突然指向不远处一处长满野草的土台,土台上还残留着几根朽坏的木桩,“那是阿姆和他姐姐木帖儿扎花账的地方。
她们姐妹俩手巧得很,扎的花账又结实又好看,青的、红的、蓝的线混在一起,能绣出草原上的牛羊和雪山,部族里好多人娶亲,都要找她们订做花账。”
“说起来,当年斥木黎大人还救过木帖儿和潮洛门的命呢,也是在一个喝醉的晚上。”
布赫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对过往的追忆,“有几个曼丁刺客喝多了在木帖儿花账闹事,潮洛门才十几岁,拼了命护着姐姐,结果被打的鼻青脸肿。
正好斥木黎大人路过,就把那几个刺客宰了。”
他顿了顿,又指向另一个方向:“往那边走,大概半里地,就是我家原来的帐篷。
我父亲和潮洛门的父亲,当年都是萨沙老爹哥哥石拓大人的护卫,跟着石拓大人南征北战,打了不少胜仗。”
布赫的目光落在一处塌陷的土坑上,那里的泥土早已板结,只隐约能看出圆形的轮廓:“还有那儿,以前是一口甜水井,井水和雪雨河的水一样甘甜清冽,夏天喝一口,凉丝丝的能透到心里去。
那时候这儿热闹,光是格勒部的营地就有上千顶帐篷,牛羊满坡,白色的帐篷像撒在草原上的云朵;孩子们穿着花衣裳,在草地上追着蝴蝶。
可现在呢?草地干枯得连草根都扎不住,水井也早就见底了,只剩下这个空坑。
人们聚在一起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只好零零散散地搬走,只留下这些断壁残垣,守着这片死气沉沉的草原。”
布赫的手指最后停在远处的河床缺口,那里的鹅卵石被晒得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还有那个河湾缺口,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打仗要过雪雨河,大家都习惯从那儿走。
就连那次我们被曼丁人和白皮人二十万骑兵围堵,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最后也是从那儿逃出去的”
听着布赫一路上带着自豪的指点与介绍,赫斯的目光突然被不远处河床边平坦草地上凸起的土丘吸引——那土丘孤零零地立在枯黄的草丛中,像一颗被遗忘的石子,土丘上却顽强地长着几株淡紫色的兰花,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在萧瑟的草原上格外显眼,透着股倔强的生机。
他心中莫名一动,急忙催马向前,棕马似乎也察觉到主人的急切,出一声轻嘶,蹄子踏过地上的碎石,溅起细小的尘埃,落在干燥的泥土上瞬间消散。
紧随其后的布赫也立刻翻身下马,动作虽有些笨拙,却依旧利落,他将那只空荡荡的右袖子甩到肩头,露出胳膊上狰狞的伤疤——那道伤疤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肘部,像是被利器砍过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