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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愣着干啥?”
杨老爹的声音嘶哑平淡,打破了沉寂。他把第一碗,递向了还叉着腰、头发凌乱的颜氏。
颜氏正由元娘和周婆子帮着拍打身上的土,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碰到温热的碗壁才猛地回过神,枯树皮般的老脸“腾”地红了,连带着耳根子都烧得慌。她手往回缩了缩,嗓门难得地低了下去,带着点扭捏:
“死老头子!你……你弄这金贵玩意儿干啥?糟践东西!我……我又不是……”
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没好意思说出口。
“别推辞了。”
杨老爹眼皮都没抬,又把碗往前递了递,语气不容置疑。他浑浊的目光扫过院里其他同样手足无措的女人们,
“都有份。一人一碗。”
这话像扔进油锅的水滴,瞬间让女人们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推拒: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杨叔!这太金贵了!”
“就是就是!我们就是搭把手,哪能……”
“杨老哥!你快收起来!给孩子们留着!”
“这……这怎么好意思……”
王氏和赖子娘几个更是连连摆手,恨不能立刻遁地溜走。这阵仗,比刚才被张家人围着撕巴还让她们心头发怵。
杨老爹没理会那些推辞,只是固执地端着那碗糖水蛋,稳稳地停在颜氏面前。灶膛的火光似乎还映在他眼底,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在暮色里显得异常沉静。
颜氏看着眼前这碗在红糖水里微微颤动的荷包蛋,再看看老头子身上那件可笑的围裙,鼻子猛地一酸。她一把接过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粗瓷传到掌心,也烫到了心里。她端着碗,枯瘦的手微微发颤,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哽咽和喟叹,对着还在推拒的众人道:
“都别嚎了!老头子给的就拿着!一个个出力的时候没见怂,吃个蛋倒扭捏上了?拿着!都拿着!”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碗里那诱人的深褐色糖水上,声音低了些,带着点遥远的追忆,
“上回吃这东西……还是生大川那会儿坐月子呢……”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女人们脸上的推拒和惶恐,慢慢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心酸,是理解,更是一种被郑重对待的暖意。糖水蛋的甜香混着暮色里清冷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
“拿着吧,老姐姐们,四嫂,姚妹子,”颜氏吸了吸鼻子,声音重新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一家之主”气势,
“都尝尝!开开荤!今天打跑了那帮黑心烂肺的,值当这一碗!”
有了颜氏发话,又闻着那勾魂的甜香,女人们哪还忍得住?刘秀芝第一个端起碗,也顾不上烫,凑着碗沿“吸溜”就是一大口甜汤,烫得直吐舌头,脸上却笑开了花:
“香!真香!甜到心坎里了!”
王氏和赖子娘对视一眼,也不再推辞,小心翼翼地捧起碗。王氏用勺子轻轻戳破那嫩滑的蛋白,金黄的蛋液缓缓流出,混着红糖水,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眯着眼细细品着,脸上露出极为享受的表情,连声道:
“甜!真甜!”
赖子娘则直接对着碗沿吸溜着喝汤,喝得啧啧有声。
元娘、周婆子、凤儿也各自端起了碗。周婆子一边小口吹着气,一边感慨:
“哎呦,这糖水蛋真甜呐,托了东家的福了!”
凤儿则小口咬着蛋白,眼睛亮晶晶的,显然也是极喜欢这难得的甜食。
舒玉见大家都吃上了,也不“虚弱”了,挣扎着从杨大江怀里溜下来,像只闻到腥味的小猫,蹭到磨盘边,眼巴巴地看着杨老爹。杨老爹没说话,舀了最小、但糖水最浓的一个蛋放进一个小碗里,递给她。
“谢谢阿爷!”
舒玉甜甜一笑,捧着碗,学着大人的样子,先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滚烫的糖水。那甜滋滋、暖融融的滋味瞬间从舌尖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把刚才“演戏”的疲惫都熨平了。她满足地眯起眼,小口小口地咬着嫩滑的蛋白,吃得无比认真。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吸溜”声、满足的叹息声和碗勺碰撞的轻响。夕阳的金辉洒在每个人脸上,映着她们狼狈却满足的笑容,空气中弥漫着红糖的甜香和一种劫后余生、同仇敌忾后的温暖松弛。一碗朴实无华却情意深重的糖水蛋,成了这群刚经历了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