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饭桌上,依旧有一盘清炒蛇瓜。
经过几天的适应,全家人都已接受了这其貌不扬却滋味清爽的新菜,连最初最为抗拒的刘老娘和王氏,也能面不改色地夹上几筷子了。
饭刚吃完,碗筷还没撤下,就听见院门外传来骡车的轱辘声和赵岐那粗犷的嗓门:“东家,夫人,我们回来了!”
颜氏闻声迎了出去,舒玉也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
只见骡车稳稳停在院门口,赵岐正利落地套着牲口,王烈从车上跳下来,帮忙卸下空了的箩筐。
顾九则抱着那个装钱匣的小木箱,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
“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吧?”
颜氏关切地问道。
“顺利得很,夫人放心!”
赵岐瓮声瓮气地回答,“一路平顺,送到地方,跟杜鹃掌柜的对完了数,银钱也结清了,一文不差!”
顾九将小木箱双手递给颜氏,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翘着,声音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
“夫人,这是今次的货款,一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并八百文,您点点。
单子也在里面。”
颜氏接过匣子,也没急着点数,先上下打量了顾九一番,见她虽有些疲惫,但精神头十足,甚至……走路都带着点轻飘飘的雀跃?不由得笑道:“瞧把这丫头高兴的!
可是在城里见了什么热闹?娴月楼那边人还那么多?”
顾九用力点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嗯!
人可多了!
马车把巷口都快堵住了!
好些夫人小姐的丫鬟婆子都在门外排队等着进去呢!
杜鹃掌柜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还跟我说,咱们送去的果酱,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光了!
点心更是抢手,好多没买到的客人都不肯走呢!”
她描述着娴月楼门庭若市的景象,语气里带着与有荣焉的兴奋,眼神熠熠生辉,仿佛那生意的红火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颜氏听着,也跟着高兴,拍了拍顾九的胳膊:“生意好就好!
你们也辛苦了,灶上留了饭,快吃了饭回去歇歇,喝口水。”
顾九脆生生地应了,对着颜氏和舒玉福了一礼,便脚步轻快地朝着灶房走去,那背影,确实透着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活泼。
颜氏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失笑摇头,对元娘感叹道:“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见了热闹就开心成这样。
小九脸上那笑模样,从进门起就没下去过。”
元娘抿嘴一笑,细声细气道:“是啊,平日里瞧着沉稳,到底年纪小,出去转转,难免开心。”
舒玉却微微蹙起了小眉头。
顾九是开心,但这开心,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见了热闹,或者娴月楼生意好。
她记得很清楚,顾九原本是苏州那边的富家小姐,虽说家道中落,但也是见过世面的。
娴月楼再热闹,说到底也就是个县城里的铺子,能比得上苏州府的繁华?至于让她兴奋得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喜色,连走路都像踩着云朵?
那是一种……仿佛达成了某种心愿、见到了期盼已久的人或事之后,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光亮。
舒玉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顾九……她去娴月楼,真的只是送货吗?
“行了,别杵这儿了,回屋午睡会儿去,瞧你这一早上累的。”
颜氏见舒玉呆,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舒玉点点头,压下心里的疑惑。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毕竟顾九平日里沉稳惯了,偶尔露出点小姑娘的情态,也属正常。
再观察观察吧。
她正要转身回东厢房,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院门外的老槐树后,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正鬼鬼祟祟地探出来,朝里面张望。
是顺子!
舒玉心里一动,跟颜氏说了一声:“阿奶,我出去玩一下!”
便迈开小短腿跑了出去。
跑到槐树后,只见顺子果然等在那里。
他换了一身半旧的、但明显浆洗过的干净褂子,脸上和手上的污垢也不见了,虽然皮肤依旧黝黑,但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了不少。
只是那眼神依旧带着点做贼似的紧张,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大片阔树叶和湿泥土包裹起来的、篮球大小的土疙瘩。
“顺子?你咋来了?地香泡儿挖到了?”
舒玉压低声音问。
“玉丫头!”
见到舒玉,顺子明显松了口气,这才从身后拎出一个小巧的、用细藤条勉强捆扎着的土坨。
土坨里,两株带着绿叶、根须包裹着泥土的地香泡儿植株完好无损,叶片绿油油的,精神头十足,其中一株的枝桠间还挂着两个半红的小果子。
“给!
你要的地香泡儿秧子!
我特意挑了两棵最大、结果最多的挖的!
你看这根须,多完整!
一点没伤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