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如同冰封的湖面被春风拂过,裂开几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他们依旧沉默,但那挺直的脊梁,似乎微微松动了一点点。
众人簇拥着进了堂屋。
屋子本就不大,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更显拥挤,却也因此莫名多了几分暖意。
杨大江兄弟赶紧又搬来几条长凳。
那十条汉子却有些拘谨,并不立刻坐下,目光都看向陈老将军和杨老爹。
陈老将军清了清嗓子,终于切入正题,只是语气依旧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涩然:
“怀玉,这人……我都带来了。
品性身手,老夫拿项上人头担保,绝无问题!
至于这……这卖身银子……”
他顿了顿,像是要吐出什么极其艰难的字眼
,“他们……他们都说了,不要银子!
只求个安身立命之所,有口饭吃就行!”
这话一出,杨家人都是一愣。
不要银子?这……
“那可不行!
没这样的规矩!”
陈老将军立刻打断,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
“他们来,不是图这个!
能给口饭吃,给个地方容身,已是天大的恩情!
哪能再要银子?这绝对不行!”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一个要坚持给,一个死活不肯要。
就在这时,舒玉的小脑袋又钻了出来。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那十个汉子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现他们虽然沉默,但彼此间眼神偶尔交流,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稔和默契,尤其是那个戴斗笠的汉子,虽然看不清脸,但站的位置和姿态,隐隐像是这伙人的头儿。
她仰起小脸,看向陈老将军,声音清脆又带着一股小大人的认真:“陈阿爷,这事儿,光您说不行,得问问叔叔伯伯们自己愿不愿意吧?还得……商量商量!”
陈老将军正为银子的事较劲,被这小丫头一打岔,低头对上那双清澈又透着古灵精怪的大眼睛,心里的沉重莫名散了些许,忍不住带上了点笑意,顺着她的话问:“哦?小毛毛说要商量?那你说说,怎么个商量法?”
舒玉眨巴着大眼睛,小脸绷得紧紧的,伸出小手指了指门外:
“陈阿爷,您先到院子里等等好不好?就一会儿!
我要跟他们单独商量!”
她的小模样认真得仿佛在洽谈一笔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买卖。
陈老将军被她这副小大人模样弄得哭笑不得,又看看杨老爹,见杨老爹微微颔,便也笑着摇摇头:
“好好好,阿爷听咱们小掌柜的,出去等。”
说着,当真转身走出了堂屋,还顺手把门带上了,就负手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只是那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堂屋里,只剩下杨家人和那十条汉子。
汉子们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还没他们腿高的小女娃身上,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诧异和困惑。
舒玉见“闲杂人等”
退开,立刻转过身,面对着那十来个高大的汉子。
她人小个子矮,需得极力仰着头才能看到他们的脸(或者斗笠檐)。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清晰、更有条理,虽然奶声奶气,却异常认真:
“叔叔伯伯们,我叫毛毛。
我先说说我们家的情况哦。”
她掰着小手指头,“我们家有阿爷阿奶,爹娘,小叔小婶,我和妹妹,还有周爷爷一家帮忙。
家里有二十多亩地要种,城里有个铺子要开张,后山还有个陶窑等着收拾,现在呢,又刚收回一个很大很大但是破破烂烂的老宅子,急需人手修葺!”
她一口气说完,小脸因为认真而微微红:“你们来我们家,是要签卖身契,入奴籍的。
以后就是杨家的人了。
这个……你们真的愿意吗?”
汉子们看着眼前这个还没他们腿高、却一本正经问出这话的小女娃,脸上都露出了些许错愕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互相交换着眼神。
但很快,那个戴斗笠的汉子率先微微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从斗笠下传出:“愿意。”
其他汉子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跟着点头,出沉闷的附和声:“愿意。”
舒玉点了点小脑袋,继续问道:“那刚才我说的那些活计——种地、修房子、搬搬抬抬、可能还要去铺子里帮忙或者窑上出力气,这些活儿又累又脏,你们……能做吗?愿意做吗?”
“能!”
这一次,回答得整齐了许多,声音也洪亮了些,带着一股被小看的、属于军汉的不服气。
“还有哦!”
舒玉又想起重要的事,“在我们家,像周爷爷周婆婆他们,都是有月钱拿的!
虽然不多,但是管吃管住,年底还能做新衣裳!
病了伤了,家里给请郎中抓药!
绝不会亏待了自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