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将军的脚步在杨家低矮的院门前顿住了。
那两扇略显破旧的木板门敞开着,一眼就能望见里面不大的天井。
院墙有一段是泥土夯的,有些地方被雨水冲刷得露出了里面的麦草杆,斑驳陈旧。
几间正房和厢房,虽说是青砖,可低矮得仿佛要陷进地里去。
唯一齐整些的,就是顶上铺着的旧瓦片,在晌午的阳光下泛着点灰蒙蒙的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陈老将军的鼻梁,让那双看惯沙场生死的眼睛瞬间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搭在腰间佩剑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堂堂三代清流,功臣之后,竟……竟潦倒至此!
当年那意气风的少年郎,如今就守着这黄土垒的院墙,旧瓦盖的屋顶!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叹息:
“三郎……这些年……苦了你了……”
声音低哑,裹着化不开的疼惜与沉痛。
李县令和王县丞也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动与复杂。
他们虽知杨老爹与陈老将军有些关系,却也没料到竟是这般……感情深厚。
“老将军,李大人,王大人,寒舍简陋,实在怠慢了,快请进。”
杨老爹的声音嘶哑平静,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目光,侧身让开院门,腰背依旧是那副微微佝偻却异常沉稳的姿态。
陈老将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抬步迈了进去。
目光扫过院内,那股酸涩感却又奇异地被另一种情绪冲淡了些许,甚至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
小院虽小,却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如同军营的校场。
地面扫得干干净净,连片落叶都瞧不见。
墙角那堆劈好的柴禾,长短粗细几乎一致,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棱角分明,如同一列等待检阅的士兵。
锄头、铁锹等农具靠在墙边,木柄擦得光滑,铁器部分不见半点锈迹泥污。
屋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玉米和红辣椒,颜色鲜亮,排列得疏密有致。
墙角一小块菜畦,泥土松软湿润,几行小青菜和葱蒜青翠欲滴,生机勃勃。
不论在什么时候,杨怀玉还是那个杨怀玉。
陈老将军心底喟叹一声,那点酸楚化作了更深的感慨和一种近乎顽固的欣赏。
环境可以困窘,但这骨子里的章法、这份身处泥泞依旧维持的体面,却如同刻在骨血里的烙印,从未改变。
“吱呀”
一声,灶房那低矮的木门被推开,周婆子探出头来。
她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一眼瞧见院子里这几位穿着官服、气度不凡的大人物,尤其是陈老将军那身虽为便服却难掩凛冽的气势,吓得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慌忙屈膝行了个笨拙的礼:
“大…大人们好!”
声音都带着颤。
“忙你的去,不必拘礼。”
杨老爹摆了摆手。
周婆子如蒙大赦,连连点头,缩回灶房,门帘落下前还能听到她压着嗓子对里面喊:
“凤儿!
快!
烧水沏茶!
大人们来了!”
紧接着便是锅碗瓢盆一阵更加急促慌乱的碰撞声。
元娘和刘秀芝见状,下意识地就想跟着往灶房去帮忙。
这突然多了几位贵客,灶房那点人手哪里忙得过来?
“不忙。”
杨老爹却出声止住了她们,浑浊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老妻、儿媳,又落在跟在元娘腿边、努力想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的舒玉身上,
“先过来,给老将军和两位大人见个礼。”
正房堂屋本就不大,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更显局促。
陈老将军被杨老爹让到了唯一一张看起来最“体面”
的、擦得亮的榆木圈椅上坐了上。
李县令和王县丞也各自在条凳上落座。
杨老爹则陪坐在陈老将军下的一张旧木凳上。
杨大江兄弟和周贵父子只能垂手站在门边角落。
颜氏带着元娘、刘秀芝、凤儿,还有被元娘轻轻推上前一步的舒玉,在堂屋中央站定。
气氛有些凝肃。
杨老爹清了清嗓子,嘶哑的声音在小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