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又冰冷如渊的东西。
杨老爹的目光重新落回杨五爷脸上,那眼神平静依旧,深处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债,我按规矩还。
血债,自有该讨的时候。”
他顿了顿,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嘶哑平稳:
“眼下,我只想先把祖宅赎回来。
了却先父遗愿,也让杨家……有个能祭奠祖宗、让后人知道根在哪儿的地方。”
“至于族里那些叔伯答不答应……”
杨老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笃定,
“我带着银子去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说话。
八十两,现银。
要,就收下,地契房契两清。
不要……”
他没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里的意思,让杨五爷心头猛地一跳!
不要?他杨怀玉敢带着银子去祠堂,当着祖宗的面砸出来,就绝不会空手回去!
这平静无波的话语里,分明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狠劲儿!
杨五爷张了张嘴,看着杨老爹那张沟壑纵横、平静得近乎麻木的脸,再看看他身边那个哭得小脸通红、却依旧紧紧抓着爷爷衣角的孙女,还有后面两个一脸悲愤又茫然的侄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瞬间攫住了他。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悠长而沉重,仿佛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颓然地坐回炕沿,枯瘦的手无力地挥了挥,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妥协:
“罢了……罢了……你这头犟驴!
八十两……就八十两吧!
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得开祠堂,请几位老叔伯过来议。
我豁出这张老脸,去帮你说道说道!
你……你先回去等信儿。”
他闭上眼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这杨家沉寂了几十年的死水,怕是要被杨怀玉这头沉默的老牛,彻底搅翻天了!
杨老爹对着杨五爷深深一揖:
“劳烦五哥了。”
声音平静无波。
他牵起舒玉冰凉的小手,转身,带着两个儿子,步履沉稳地走出了堂屋。
那个装着点心和细布的蓝布大包袱,被他遗忘在了炕边的矮柜上,像一个无声的注脚。
午后的阳光依旧明晃晃地照着杨五爷家安静的院子,只有几只鸡还在不知疲倦地刨食。
舒玉被阿爷牵着手,迈过门槛,走进刺眼的阳光里。
她仰起小脸,泪眼朦胧地看着阿爷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沟壑纵横、却又异常沉静的侧脸。
刚才祠堂里那番话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恐惧还未散去,但阿爷掌心传来的、那粗糙却无比坚定的温度,让她冰凉的小手一点点回暖。
阿爷的手,像一座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