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架子!
结实又体面,这钱……不能省!”
说到花钱的地方,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点心虚,飞快地瞟了一眼颜氏。
颜氏眉头拧得更紧了,但没说话。
舒玉深吸一口气,感觉思路稍微顺畅了些,语也快了一点:
“阿奶……您最清楚铺子里的货底子,还得麻烦您,带着周婆婆和凤儿婶子,好好清点一下,看看哪些能用,哪些得处理掉。”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周老爹:
“周爷爷,陶窑那边……眼下顾不上大烧,但也不能撂荒。
您得空去后山和钱师父瞅瞅,寻摸点好点的陶土料子,堆着备用。
省得……省得以后要用的时候抓瞎。”
这话说得比较完整,舒玉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新买的那二十亩地,是咱家的根本!”
她看向杨大江兄弟,声音又提高了一点,带着点强调的意味,
“农时不能误!
该请短工就得请!
这钱……不能省!
我琢磨眼下种别的粮食应该是不行了,但可以先种点菜咱们铺子里用!
省的再去村子里买。
等秋上再好好养养地,明年种粮食!”
说到“根本”
和“不能误”
时,她的小拳头还无意识地挥了一下,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终于说到最关键也最让她紧张的部分了:
“这些……这些都要花钱。
眼下家里几个月没有进账,流水似的花销,阿奶愁得睡不着觉。
我……我和阿爷商量了……”
她再次看向杨老爹,得到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后,才鼓起勇气,语飞快地秃噜出来:
“想……想从家里压箱底的那笔钱里,先挪一点出来应应急!
等铺子赚了钱,在还上!”
说完最后一句,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小胸脯剧烈起伏着,小脸通红,鼻尖都沁出了汗珠。
她不敢看阿奶的表情,目光慌乱地扫过其他人,最后几乎是本能地、带着点寻求庇护和强调意味地补充道:
“这……这些都是我和阿爷一起商量好的!”
话音落下,院子里陷入了一片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风停了。
连聒噪的蝉鸣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掐断了喉咙。
舒玉孤零零地杵在正房地上,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小囚徒。
她能清晰地看到阿奶颜氏那双浑浊的老眼一点点瞪圆,枯树皮般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阿爹杨大江黝黑的脸膛上,憨厚彻底被巨大的惊愕取代,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目光在她和阿爷之间来回逡巡,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小叔杨大川则完全懵了,手里还下意识地攥着半块没啃完的饼子,眼神茫然地看向杨老爹,又看看舒玉,像是在看一出完全看不懂的戏。
周老爹一家更是局促不安,周老爹下意识地搓着粗糙的大手,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周云则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地上能开出花来。
连抱着针线笸箩的周婆子和凤儿,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复杂地在舒玉和杨老爹之间游移。
顾九更是一脸的尴尬,不知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只有杨老爹,依旧沉默地坐在他那磨得油亮的小马扎上,微微佝偻着腰背,浑浊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身前一小块爬着蚂蚁的青砖地上,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宣告与他毫无关系。
他枯树皮般的手指,依旧在空烟锅上无意识地捻着,出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
那沙沙声,在这片凝固般的死寂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某种倒计时的滴答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