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的小白菜吸饱了肉汁,软糯可口;茄子炖得入口即化,带着酱香;辣椒的微辣恰到好处地刺激着味蕾。
味道是好极了,可她的心思,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院子里那盆湿漉漉的白色糊糊。
她吃得很快,几乎是机械地咀嚼吞咽。
脑子里反复盘旋着造纸的下一步:打浆要更细、抄纸的竹帘还没着落、晾晒需要平整的地方……每一个环节都像小爪子挠着她的心。
“我吃好了!”
舒玉把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放下碗筷,像只被放出笼的小鸟,“哧溜”
一下又蹿回了院子。
暮色四合,天光已然暗淡。
院子里那一片狼藉在昏暗中显得更加触目惊心:散落的柴草、泼洒的水渍、沾满灰褐色糊糊的笊篱和木盆,还有石磨旁那盆分量十足的、刚被舂捣过、显得更加粘稠的纸浆。
空气里残留着沤烂草木的微腥和尘土的气息。
舒玉蹲在最大的那个木盆边,小小的身影几乎要埋进盆沿。
她伸出小手,指尖轻轻搅动着盆里冰凉粘稠的纸浆。
米白色的浆液包裹着手指,带着一种奇异的滑腻和沉重感。
一股巨大的冲动如同岩浆般在心底翻涌!
抄纸!
现在!
立刻!
马上!
趁着月光好!
她仿佛已经看到第一张雪白的纸在她手中诞生!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杨大江粗声粗气、带着疲惫却依旧爽朗的声音:
“毛毛!
急啥?这点活儿,爹跟你小叔再加把劲,今晚指定给你弄完!
不就是把这盆糊糊倒进水里搅和匀,再用那框框捞吗?包在爹身上!”
杨大江和杨大川也洗了把脸,撸起袖子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同样准备继续“加班”
的周家父子。
周老爹捶着后腰,显然刚才揉搓树皮累得不轻,但脸上还是努力挤出笑容。
看着阿爹、小叔、周家阿爷和周云叔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疲惫,再看看他们沾着泥点、甚至被树皮纤维染上灰白印记的衣裳,舒玉心底那股沸腾的冲动,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冷却下来。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愧疚和自我审视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
她在干什么?
为了自己那点“造纸”
的执念和兴奋,把全家人都当成了不知疲倦的牲口使唤?阿爷被那沤烂的臭水熏得差点背过气;阿爹和小叔抡着几十斤的石臼石磨累得胳膊抖;周家阿爷和周云叔揉搓树皮搓得手都泡白了;连凤儿姐姐和周婆婆都在灶房忙得团团转……
而她自己呢?像个真正不懂事的小娃娃,只凭着一股子新鲜劲和“想要”
,就理直气壮地指挥所有人团团转,完全没考虑他们的辛苦和承受能力。
这……这不就是她最讨厌的那种、仗着年纪小就胡搅蛮缠的熊孩子吗?
一股巨大的羞赧瞬间烧红了舒玉的小脸,一直红到耳根。
她猛地低下头,看着地上自己小小的影子,心里五味杂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好像……真的有点“越活越回去”
了?被这具小小的身体和相对简单的环境影响了?变得急躁、任性,只顾眼前那点小目标,忘了体谅身边的人。
“阿爹,小叔,周阿爷,周云叔,”
舒玉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郑重和歉意,
“今晚……不弄了。”
“啊?”
杨大江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大川和周家父子也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刚才还急吼吼的,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都累了一天了,”
舒玉指了指那盆纸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这浆……让它先在清水里泡着吧。”
她指了指旁边那个最大的、盛满清水的木桶,
“把这盆浆倒进去,搅匀,让它泡着。
剩下的活,明天再说。”
她顿了顿,看着大家依旧疑惑不解的表情,补充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大家都去歇着!
累了一天了必须睡个好觉!
尤其是周阿爷,腰都累弯了!
快去歇着!”
杨大江看看女儿异常认真的小脸,又看看那盆纸浆,再看看旁边一脸疲惫的周老爹,终于明白了女儿的意思。
他黝黑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揉了揉舒玉的顶:
“行!
听咱家毛毛的!
这玩意儿……泡一晚上兴许更软和!
明天弄起来更顺手!
周叔,云小子,都回屋歇着去!
累坏了可不行!”
周老爹也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舒玉一眼,捶着腰,在周云的搀扶下慢慢走回倒座房。
杨大川打了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