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的烛火跳跃着，将顾廷烨高大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蛰伏的猛兽。
他掷地有声的承诺犹在耳畔震荡——“正妻之位，性命担保！”
、“后院天地，任你施展！”
、“三年之期，放妻书为凭！”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敲打在明兰封闭的心防上，将那层因贺家风波而筑起的冰壳，震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她望着眼前这个气势迫人、眼神却坦荡炽热的男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共鸣。
他看透了她。
看透了她沉静外表下不甘被命运摆布的灵魂，看透了她渴望挣脱桎梏、施展所长的野心。
他向她描绘的，不是寻常闺阁女子梦想的举案齐眉、岁月静好，而是一条充满荆棘却也无限可能的征途。
他是要她做并肩而立的战友，而非攀附的藤萝！
这份认知，带来的震撼远大于恐惧。
一股久违的、几乎被她遗忘的火焰，在心底深处悄然燃起。
“将军一诺，重逾千钧。”
明兰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经历巨大冲击后的沙哑，眼神却异常明亮，如同被擦亮的星辰，“明兰……需要时间思量。”
她没有被那惊世骇俗的承诺冲昏头脑，巨大的抉择面前，她需要绝对的清醒。
“自然。”
顾廷烨颔，眼中并无半分不耐，反而带着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尊重，“明日此时，顾某静候六姑娘答复。”
他深深看了明兰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眼睛，直抵灵魂深处。
随即，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玄色衣袂带起一阵冷风。
暖阁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明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她缓缓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棂。
清冷的夜风涌入，带着庭院里泥土和草木的气息，让她沸腾的思绪稍稍冷却。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
正如她此刻的前路，混沌不明。
她回到东厢房，没有点灯，只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光，坐在临窗的榻上。
丹橘和小桃担忧地守在门外，不敢打扰。
脑海中，无数画面纷至沓来。
贺弘文温润却优柔的眼神，曹锦绣那淬毒般的柔弱假笑，祖母心疼的泪水，父亲在权势面前的挣扎……
悬崖边那生死一瞬的惊悸，顾廷烨如天神降临般劈死惊马的狠绝，他逆光而立时沉稳如山的背影……
暖阁中他那惊世骇俗的宣言：“一柄利剑！
一个盟友！
一个知己！”
还有那掷地有声的承诺：正妻之尊，后院天地，三年放妻书！
每一种情绪都在拉扯着她。
贺家带来的伤痛与对安稳的幻灭犹在，顾廷烨代表的却是全然未知、充满风险却也蕴藏无限可能的未来。
他太危险，像一柄随时可能反噬的双刃剑。
可他那份毫不掩饰的欣赏、那份近乎狂热的志在必得、那份给予她平等选择权的魄力……又像磁石般，对她那不甘沉寂的灵魂，散着致命的吸引力。
“盟友……知己……”
明兰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窗棂上划过。
这世间，有几人能看透她层层伪装下的真实？有几人会视一个女子为可并肩的“利剑”
而非娇弱的花瓶？又有几人，敢在她面前许下“放妻书”
这等惊世骇俗的承诺？
顾廷烨，他打破了所有规则。
风险巨大，但……值得一搏。
不是为那煊赫的侯府门楣，不是为那滔天的权势富贵，甚至不是为那“救命之恩”
。
只为那份“懂”
。
懂她的不甘，懂她的棱角，懂她那份不愿被命运驯服的野心！
也为他那份披荆斩棘也要将她握在掌心的、近乎偏执的“志在必得”
！
这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诚意”
？
心头的迷雾，在反复的撕扯与权衡中，渐渐散去。
那簇名为“抉择”
的火焰，越燃越亮，最终驱散了所有的犹豫与彷徨。
天色微明，第一缕晨曦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
明兰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
她没有提笔，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窗外那抹越来越亮的天光。
心中，已有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