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盒被重新藏入暗格的深处,那枚羊脂白玉兔佩的微凉触感,却仿佛烙印般留在了明兰的心口。
寿安堂的夜,万籁俱寂,唯有远处巡夜婆子单调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沉沉的夜色,也敲打着她翻涌不息的心湖。
书案上,烛火早已被她吹熄。
黑暗中,她不需要光亮去临摹字帖,也不需要光亮去演算那些冰冷的数字。
她需要的,是在这无边的沉寂里,梳理那些被血色现实撕裂又重塑的念头。
掌控命运。
这四个字,说起来何其简单,做起来又何其艰难?尤其是在这等级森严、礼教如山的时代,对一个尚未及笄、无依无靠的庶女而言,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想起祖母那洞悉世事的眼神和雷霆手段。
祖母无疑是强大的。
她能在盛府翻云覆雨,能压制父亲,能处置主母,能震慑宠妾。
可祖母的强大,根基在哪里?在于她作为盛家老太君的身份,在于她手中掌握的家族资源和多年积累的威望,更在于她洞悉并熟练运用着这套男权社会赋予“宗妇”
的规则。
祖母的平安,是建立在盛家这棵大树不倒、以及她自身完全融入并维护这套规则体系的基础之上的。
她的强大,依然带着深深的依附性——依附于家族,依附于礼法赋予她的地位。
明兰轻轻摇头。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要成为祖母那样,虽位高权重,却依然被家族责任、礼教规矩层层束缚的“宗妇”
。
她的目光,要穿透这层层的枷锁,看到更本质的东西。
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能让她在惊涛骇浪中稳住自身,不被轻易吞噬的力量?
是智慧。
如同庄先生传授的经史子集、权谋机变,那是洞察人心、审时度势的武器,是黑暗中照亮前路的灯塔。
是学识。
如同那本被反复研读的《九章算术》,如同她私下勾画的舆图,那是理解世界运转规则的工具,是安身立命的根基,是打破“女子无才便是德”
桎梏的利刃。
是独立生存的能力。
不仅是打理中馈、管理田庄这些内宅技能,更重要的是,掌握足以养活自己、不依赖他人的经济能力!
她想起生母手札里隐晦提及的卫家旧事,那些可能被隐匿的、属于母亲自己的微薄产业。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变得无比清晰:她必须拥有只属于自己的、不受任何人掣肘的财富!
银钱,有时比刀剑更能劈开命运的枷锁。
是清醒的认知。
认清这世道的规则,认清人性的复杂与幽暗,不抱幻想,不存侥幸。
如同看清王若弗的疯狂源于绝望,林噙霜的狠毒源于恐惧,盛纮的凉薄源于自私。
唯有认清,才能不惑,才能不被表象迷惑,才能在最黑暗的时刻,找到那条最有可能的生路。
是隐忍的耐心。
如同她此刻在寿安堂所做的一切——藏起锋芒,刻苦学习,观察,等待。
力量的积累需要时间,破局的时机需要等待。
她不能急,不能像王若弗那样孤注一掷,也不能像林噙霜那样锋芒毕露过早招致毁灭。
她要做一株深谷幽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默默汲取养分,积蓄力量,等待绽放的时机。
黑暗中,明兰的呼吸变得悠长而沉稳。
一条模糊却坚定的路径,在她心中逐渐清晰起来。
寿安堂,是她目前最好的堡垒。
祖母的庇护和教导,是她最宝贵的资源。
她要在这里,如饥似渴地吸收一切能让她强大的养分。
庄先生的学问,老太太的治家之道,甚至是那些枯燥的账册、礼单、人情往来……所有能转化为智慧和能力的知识,她都要牢牢抓住。
她需要钱。
属于自己的钱。
生母留下的线索需要时间去追查,去验证。
但眼下并非没有机会。
老太太偶尔会让她帮着整理一些简单的嫁妆单子或田庄小账,她可以借此更深入地了解盛家的产业运作,学习如何管理、如何生利。
或许……她目光微动,想起了小桃那憨厚却可靠的模样,想起了府外那个曾给卫嬷嬷送过信的、看似老实巴交的浆洗婆子……一些极其微小、不易察觉的念头开始萌芽。
她需要建立自己的、不经过盛府管事的、极隐秘的财路。
哪怕最初只是几个铜板,那也是完全属于她的力量。
她需要盟友。
真正的盟友,而非主仆。
小桃的忠心毋庸置疑,但仅有忠心不够。
她需要让小桃成长,让她明白更多,成为自己真正有力的臂膀。
还有……明兰的思绪飘向了那个沉默寡言、却总在关键时刻挡在她身前的少年身影——顾廷烨。
那枚玉佩代表的承诺,那份在雪地里的援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