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
她的意识在混沌的漩涡中沉浮,一个冰冷的事实却无比清晰地烙印下来:她的生母,那个用尽最后力气将她带到这个陌生时空的妇人,死了。
为了生下她,死了。
而她的“生”
,是用另一个女人生命的彻底熄灭换来的。
这份沉甸甸的、带着血腥气的“恩情”
,压得她这个初生的灵魂几乎无法喘息。
她被一块相对柔软的旧布包裹着,老产婆抱着她,脚步匆匆地穿过几道门廊。
空气里的血腥气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深宅大院特有的、混合着尘土、熏香和木头陈腐的气息。
廊下的灯笼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勾勒出院落重重叠叠的飞檐斗拱,像蛰伏的巨兽。
她被抱进了一间更为宽敞明亮的厅堂。
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檀香,冲淡了她身上带来的产房气息。
地上铺着厚实的青砖,光洁冰凉。
上坐着两个人。
“老爷!
太太!”
老产婆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逢生的激动和面对主家的敬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高高地托举起襁褓,“禀老爷、太太!
卫姨娘……生了位姐儿!
姐儿福大命大,菩萨保佑,活过来了!
只是卫姨娘……产后血崩,救不回来……已经……去了!”
说到最后,声音哽咽。
姚依依——盛明兰停止了徒劳的哭泣。
她需要氧气,需要适应这具孱弱的新躯壳,更需要看清眼前决定她命运的人。
她努力地、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初生婴儿的视野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光线刺得她很不舒服,生理性的泪水瞬间蓄满了眼眶。
透过朦胧的水光,她看到了上端坐的男人。
盛纮。
盛府的主人,她的生父。
他穿着一身深色家常锦袍,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清癯,下颌留着精心修剪的短须,眉宇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矜持和久居人上的疏离感。
听到产婆的禀报,他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没有明显的悲恸,只有一层沉沉的郁色,像是阴天里化不开的浓云。
他放下茶盏,目光落在了产婆高举的襁褓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疑虑,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如释重负?毕竟,一个庶女,总比一个可能引来麻烦的、克死生母的庶子要好处理得多。
“知道了。”
盛纮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听不出多少波澜,“卫氏……也算为盛家开枝散叶,尽力了。
按旧例,好生送吧。
至于这孩子……”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小小的襁褓上,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既是卫氏拼死所生,又得活命,也是她的造化。
先抱下去,寻个稳妥的奶娘好生照看,莫要再出差池。”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安排一件寻常物件,而非刚刚丧母的女儿。
“是,老爷。”
产婆连忙应声。
盛纮的目光移开,不再看那襁褓一眼,仿佛那小小的生命连同她生母的死亡,都只是一件需要按章处理的府务。
姚依依的心,在这个婴儿的胸膛里,一点点沉下去,沉入一片冰冷的湖底。
这就是她此生的父亲。
一个封建士大夫。
她所熟悉的那个讲求法律、权利、平等、证据的现代世界,在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和言语里,碎成了齑粉。
在这里,人分三六九等,嫡庶之别如同天堑。
一个庶女,一个刚刚出生就失去生母庇护的庶女,她的价值,甚至比不上府里一株名贵的兰花。
她的目光艰难地转向盛纮旁边坐着的女人。
王氏,盛府的当家主母。
王氏穿着颜色更为鲜亮庄重的绸缎袄裙,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赤金点翠的簪子。
她的脸型圆润,保养得宜,但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此刻却没有什么温度。
她端坐着,仪态端庄,手里慢慢捻着一串光滑的檀香木佛珠。
听到卫姨娘的死讯,她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那种不紧不慢的节奏。
她的视线也落在襁褓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评估,像是在看一件突然被摆到眼前的、不甚值钱但又不得不收下的添头。
那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悲伤,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和彻底的漠然。
“唉,也是可怜。”
王氏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叹息,如同在背诵一篇无关痛痒的悼词,“卫姨娘性子是懦弱了些,可终究是老爷的人,又为盛家添了丁口,没功劳也有苦劳。
老爷既说了按旧例送,那便好好办,莫要失了盛家的体面。
至于这孩子……”
她顿了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