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脸色像刷了层浆糊般僵硬疲惫。
整个村子似乎都被一种无形的、粘稠的悲伤笼罩着,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掌心那道早已干涸的血符,像一块烙铁,时时提醒着我爷爷临终前那诡异的话语和眼神。
那些话,像冰渣子一样硌在心里。
第七天的黄昏,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如同瘟疫般在沉闷的丧事氛围中悄然滋生、蔓延开来。
先是灵堂外守夜的王家老大,那个平时老实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庄稼汉,突然搓着手凑到我父亲身边,脸上堆着一种极其不自然的笑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神秘口吻:“陈二叔,节哀啊……嗨,老爷子走是走了,可这福气,指不定落到咱谁家头上呢!”
父亲眉头拧成了疙瘩,疲惫地瞥了他一眼,没应声。
王家老大也不在意,嘿嘿干笑了两声,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里透着一种诡异的兴奋:“你听说了没?昨儿个后半夜,胡三姑家那边……可热闹了!”
他朝村东头努了努嘴,眼睛贼亮,“五路财神爷显灵啦!
真真的!
金光闪闪啊!”
“五路财神?”
我父亲沙哑地问了一句,语气里满是麻木和疲惫。
“对!
对!
就是五路财神!”
王家老大一拍大腿,唾沫星子差点溅到我脸上,“胡三姑请下来的!
说咱村子地脉好,财气旺,五路财神爷要在这儿落脚!
只要心诚,请一尊回家好好供着,那财源……嘿嘿,挡都挡不住!
流水似的往家淌!”
他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贪婪光芒:“你是没看见,胡三姑家那香火,旺得吓人!
啧啧啧,那神像,跟活的一样!
那笑模样,看着就喜庆,就招财!
咱村里好些家都去请了,我……我也打算去请一尊!”
父亲疲惫地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一只恼人的苍蝇:“老王,别瞎咧咧了,守你的夜去。”
王家老大讪讪地闭了嘴,但那兴奋劲儿还在脸上挂着,搓着手,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显然心思早已飞到了那所谓的“五路财神”
身上。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看不见的涟漪。
接下来的时间里,灵堂里守夜的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明显多了起来。
话题都诡异地绕着那个“五路财神”
打转。
谁家请了,谁家没请,谁家供上后好像真的捡了钱……言语间充满了试探、羡慕和一种隐秘的焦灼。
连我那几个本家叔伯,眼神里也多了些闪烁不定。
掌心的血符,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灼热感,像被针尖轻轻扎了一下。
我心口猛地一缩,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
爷爷临终那恐惧的眼神,那嘶哑的“村里要出大事了”
的警告,再次无比清晰地撞进脑海。
这“五路财神”
……不对劲!
爷爷下葬后的第二天,一种近乎狂热的氛围彻底取代了之前的悲伤,席卷了整个村子。
仿佛一夜之间,某种无形的禁令被解除,压抑已久的欲望喷薄而出。
家家户户,无论门楣高低,堂屋正中最显眼的位置,都清空了出来。
撤下了旧的神主牌、观音像,甚至有些人家连祖宗牌位都挪到了角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尊崭新的、造型奇特的“财神”
。
它们被摆放在新铺的红布上,面前点着粗大的红烛,香炉里插着密密麻麻的、燃烧得异常旺盛的高香。
烟雾缭绕,浓得呛人,带着一股甜腻得齁的怪味,在村子上空形成一片灰蒙蒙的云。
那些神像,清一色是粗糙的陶土烧制,上了劣质的彩漆。
它们穿着大红大绿、绣着可笑铜钱图案的袍子。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的脸。
每一张脸都带着一种完全相同的笑容——嘴角咧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露出两排惨白的牙齿,眼睛弯成两条细细的缝,里面似乎画着两个小小的、黑漆漆的瞳孔。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笑容都像是在死死地盯着你,透着一股子无法形容的僵硬、虚假和……贪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