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霎时被吸引过去,只见那是一个乌木腰牌,是宫中最常见的款式,凡是东西六宫伺候的宫人,人人都有一块。
但很明显,哪怕是隔着一丈远看过去,都看得出上面写的绝不是“钟粹”
二字。
“那是什么?”
定妃先问了出来。
赤鸢眼疾手快,在桑儿动手前就立即捡起了木牌,呈到黛玉面前,有些迟疑地说道:
“娘娘。”
赤鸢向来是个喜怒形于色的性子,看着她现在铁青的脸,黛玉就知道不好。
黛玉低头凝视,只见那腰牌虽与宫中寻常宫人所持无异,却分明写着“储秀”
二字!
一阵眩晕感袭来,黛玉也不知道为何现在明明是在室内,她却可以看到星星。
储秀宫,怎么会是储秀宫?
怎么会是眉姐姐?
那个曾与自己情同姐妹、共度风雨的人,竟会牵扯进这毒害弘曦、祸水东引的阴谋之中?
定妃再也顾不得礼节,几步上前,从黛玉手中夺过腰牌,目光死死盯住“储秀”
二字。
确认无误后,她先是一愣,随即热泪滚滚而下,忽地踉跄后退,放声大笑,眼泪就这么流进了她的嘴角。
她却像毫无感觉一般,只死死捏着木牌看向黛玉:
“是她?竟然是她?哈哈哈哈!
皇贵妃娘娘,这可真是你的好姐妹啊!
算计了我,更算计了您。
哈哈哈哈哈!”
黛玉神色复杂,心绪翻涌,一时竟无法言语。
她转头看向柔嫔,只看见柔嫔脸色忽明忽暗,眼中惊惧与悲凉交织,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
她身边的语迟更是屏息不敢多看,只将头深深低垂。
定妃踩着花盆底就这么冲到了黛玉旁边,伸出双手抓着她的衣袖,眼睛里的癫狂好似和方才死去的阿福一般,直看得人毛骨悚然,仿佛下一刻就要失控。
紫鹃和赤鸢见状,连忙上前阻拦,一左一右将黛玉围住,生怕她做出什么失心的举动。
定妃并未挣扎,只是甩开了桑儿虚扶的手,目光始终牢牢锁在黛玉脸上。
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笑声低哑而凄厉,身体因大笑而微微颤抖,几乎弯下了腰,像是听到了这宫中最大的笑话。
“安陵容,你也没想到吧?”
定妃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了嘲弄和快意,“不管是你,还是我,拼死拼活,机关算尽,在别人眼中,都不过是可以被踩在脚下的泥!
就算你从一个小小的答应,爬到了如今皇贵妃的位置,也不过如此!”
她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眸中怨毒翻涌:
“也是,人家入宫时就是贵人,父亲是当朝大员。
而你不过是穷乡僻壤出来,小门小户的女子,她怎么可能甘心被你一直压了一头?你有儿子,她也有儿子,甚至她的儿子,还是你当年心软护下的。
可如今呢?她却要为了自己的儿子,害了你的儿子!
哈哈哈哈哈哈!
可笑!
这样姐妹相欺相负的戏码真可笑!”
被定妃这么一闹,黛玉只觉得心中好似被碎玻璃划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肋骨间隙隐隐地痛着,五脏六腑都再被搅动着:
“定妃!
你冷静些!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后宫嫔妃该有的模样!
更何况如今事态未明,以下犯上可是重罪!
桑儿!
你家主子哀恸愈盛,失了心智,难道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吗?”
“真相?”
定妃嗤笑一声,踉跄后退一步,脸上泪痕与笑意交错,神情癫狂而绝望,
“安陵容,这宫里哪有什么真相?有的只是谁的手段更高,谁的心更狠!
你我,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如今你也尝到了吧?这被人背叛、被姐妹背后捅刀的滋味——那滋味,怕不是比我儿吃下的砒霜还要苦吧!
哈哈哈哈……”
她笑声未绝,人却已瘫软在地,神情恍惚,仿佛灵魂被抽空,只剩一具躯壳。
桑儿和葚儿慌忙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声音颤抖地为定妃请罪:
“皇贵妃娘娘恕罪!
咱们娘娘今日心神大乱,冲撞了皇贵妃,奴婢们罪该万死,求娘娘开恩!”
黛玉心乱如麻,眼前人影晃动,哭声、求饶声、脚步声混作一团,只觉得心头烦恶欲呕。
她无力地挥了手让人把定妃带下去,下令没有她的吩咐,不得随意外出,更不许任何人打扰。
众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应声,慌乱间,哗啦啦走了一大半,殿内骤然安静下来。
黛玉抚了抚胸口,深深呼吸,强压下那股翻腾的恶心与痛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就在她心神恍惚之际,一杯热水悄无声息地被放在了她的手边。
“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