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已经磨得白。
这是她重生后就开始记录的规划册,翻到地产那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建材价格和地块信息。
张建国来得很快,棉袄肩上还沾着木屑。
他站在门口跺跺脚,手里还拿着半块没吃完的烙饼。
“秀兰找我?”
沈秀兰示意他坐下,将照片推过去:“记得这天吗?”
张建国咧开嘴:“咋不记得!
老王他们冻得鼻涕挂冰溜子,还非要和围墙合影。”
“现在工程队有多少人?”
“正式工十二个,都是退伍的兄弟。”
张建国放下烙饼,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零工不好说,最近活多,最多时能有二十来人。”
沈秀兰翻开笔记本:“体育馆的防水工程、菜市场的棚顶翻新、还有现在三家店的装修——都是你们做的。”
她语气平静,张建国却坐直了身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纸张边缘卷得厉害:“都记着呢。
体育馆那边验收评了优等,菜市场管理处多结了三成奖金,说是提前完工奖。”
沈秀兰的目光落在小本子上。
那些字迹歪扭却认真,每笔支出后面都备注了经手人,连钉子胶水都记得清清楚楚。
“想过带更大的团队吗?”
张建国手里的本子啪嗒掉在桌上。
他捡起来,手指有些抖:“现在……就挺好。”
“如果成立房地产事业部,你来做经理。”
沈秀兰从茶盘里取出两个杯子,“管人,管项目,管采购。”
茶水注入杯中,热气氤氲了张建国额角的汗。
他抓起烙饼又放下,手指在膝盖上搓了搓:“我就是个木匠……”
“木匠知道梁能承多重,墙该砌多厚。”
沈秀兰将茶杯推过去,“比只会看报表的强。”
窗外传来三轮车的铃铛声。
叶昭带着小凯从建材市场回来了,车斗里堆着电线卷。
小凯跳下车就往屋里跑,举着个闪亮的东西。
“妈!
爸给买了计算器!”
叶昭跟进屋,摘下棉手套拍打身上的雪粉:“老陈介绍那家店打折。”
他瞥见桌上的笔记本,眉头动了动,“要动真格的?”
沈秀兰将计算器推到张建国面前。
张建国的手指悬在按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他突然站起来,棉袄扣子刮到了桌角:“我得……我得去趟工地。”
雪又下了起来。
沈秀兰站在窗口,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在院门口来回踱步。
张建国从兜里掏出小本子看了又看,突然蹲下身,在雪地里画起什么。
叶昭端来新沏的茶:“画户型图呢。”
雪地上的线条渐渐清晰:横平竖直的墙体,标注着尺寸的门窗。
张建国画得入神,连雪落满肩头都不曾察觉。
晚饭时分他才回来,带着满身寒气和一沓皱巴巴的纸。
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组织架构图。
“刘洪波,炮兵退役,懂测绘;赵志刚,汽车兵,会开挖掘机……”
他指着那些名字,手指比下午稳了许多,“就是缺个懂预算的。”
沈秀兰从账本里抽出一张名单:“叶昭联系了退伍军人办事处,下周三有五个专业兵种来面试。”
小凯好奇地摸那些图纸:“姑爹要当大官了?”
张建国一把抱起孩子,胡茬蹭得小凯咯咯笑:“姑爹给你盖大高楼!”
夜里雪停了,沈秀兰在灯下起草公司章程。
叶昭在一旁整理退伍军人的档案,照片上的青年们都穿着军装,眼神亮得灼人。
“李文博今天又去局里了。”
叶昭突然说,“打听棚改政策。”
沈秀兰的钢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
墨迹晕开个小圆点,像只窥探的眼睛。
“他消息倒灵通。”
“说是想搞商品房开。”
叶昭合上档案夹,“嫌煤矿脏累,想洗脚上岸了。”
沈秀兰在纸上重重写下“退役军人优先”
。
墨水渗透纸背,力透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