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烤得人额头冒汗。
光头男人歪在椅子上,右耳残缺处结着新鲜血痂。
叶昭把证物袋放在桌上,丝绒连衣裙滑出来摊开,污渍在强光下越刺目。
“李文博让你来的?”
叶昭问。
光头咧嘴笑,露出镶金的门牙:“爷们儿看不惯娘们开店,咋了?”
叶昭从档案袋抽出一张照片推过去,照片上是光头扶着个老太太过马路,背景是西四粮油店。
光头表情僵住,镶金门牙磕在下唇上。
“王金宝,四十一岁,家里有个瘫了十年的老娘。”
叶昭又推过第二张照片,拍的是被砸烂的火锅店,“你娘知道你这么孝顺便好了?”
光头猛地挣动手铐,铁链哗啦砸在桌面上。
叶昭不为所动,将第三个证物袋放在灯下。
“李文博的马仔张彪,”
叶羽声音平缓,“每周末给你娘送推拿药酒,对不对?”
光头突然佝偻下去,残缺的耳朵涨得通红,他盯着烟盒上的字样,喉结剧烈滚动。
审讯室的铁门打开,小警员端来两碗冒热气的馄饨。
叶昭把一碗推过去,一次性筷子掰开时出清脆的响声。
“你娘今天换了新棉袄,玫红色的。”
叶昭突然说,“街道主任去送温暖时拍的照。”
照片从桌面上滑过去,老太太笑着摸新棉袄的盘扣。
光头的眼泪砸在手铐上,他张嘴喘了两声,像离水的鱼。
“张彪……张彪让砸的店……”
他喉咙里滚出呜咽,“说留件衣裳当凭证,回头给三千……”
审讯室外的单向玻璃映出叶昭起身的身影。
他收拾碗筷时轻声道:“给你娘打个电话吧,就说你加班做保卫。”
电话接通那一刻,光头哭得说不出话。
叶昭站在走廊灯下,钢笔尖在值班记录本上顿了顿,最终只写下“出警归来”
四个字。
雪下大了,警车碾过积雪开回西单火锅店时,卷闸门已经拉下大半。
叶昭弯腰钻进去,看见沈秀兰还在清点货架。
她踮脚够顶层的调料罐时,叶昭伸手替她取下来。
“五个人都拘了。”
他摘警帽时带落几粒雪,“主犯撂了张彪,已经派人去抓。”
沈秀兰转身拿来热毛巾,毛巾边角绣着朵小小的兰花。
叶昭擦脸时闻到生姜和皂角的气味,毛巾滚烫的温度渗进眼眶的酸涩里。
“张彪是李文博最得力的下手。”
沈秀兰点着煤炉烧水,“管着三个煤井的账。”
叶昭挂好警服,露出里面洗得白的绿绒衣。
他蹲下来整理证物袋,丝绒连衣裙从袋口滑出一角。
沈秀兰突然伸手抚过裙角的污渍,油渍已经硬结块。
“可惜了这料子。”
叶昭抬头看她。
煤炉的火光映在她侧脸上,睫毛投下细密的影子。
他从裤袋掏出个东西放在桌上,那颗丢失的珍珠扣子,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
“扣子我找齐了。”
他说,“让裁缝换个衬里还能穿。”
沈秀兰捏起珍珠扣子,圆润的微光在她指间流转。
卷闸门外传来脚步声,小警员喊着“叶队”
跑进来,警靴沾满化了的雪水。
“张彪逮住了!
在他相好家床底下刨出个铁盒,里头全是李文博签的条子!”
叶昭猛地站起身,警裤裤线绷得笔直。
他抓过外套时看了眼沈秀兰,她点点头,手指收拢握住那枚扣子。
卷闸门再度拉起时,风雪裹着警笛声远去。
裴晓蝶从后院探出头,手里还抓着扫玻璃碴的笤帚。
“叶队又走了?”
沈秀兰走到橱窗前,玻璃裂纹映出无数个细碎的自己。
她伸手轻触那道最长的裂痕,冰凉的震颤顺着指尖蔓延。
煤炉上的水壶突然啸叫起来。
沈秀兰拎起壶柄,滚烫的水柱冲进搪瓷缸里,茶叶上下翻腾。
她盯着那些舒展的叶片,忽然想起前世被泼脏水时自己的无措。
现在不同了,她吹开杯口的热气,眼底映着煤炉跳动的火光。
清晨的火锅店比往常冷清。
裴晓蝶擦了三遍桌子,忍不住朝门口张望:“奇怪,往常这时候该有学生来买豆浆油条了。”
赵大勇搬着菜筐从后院进来,围裙带子系得紧绷绷的:“西口老刘家的媳妇刚才探头看了一眼,扭头就走了。”
临近中午,只有熟客王婶来了。
她拉着沈秀兰到角落,压低声音:“街上都在传,说你家火锅吃坏了人,卫生所还备案了。”
沈秀兰手指捏住围裙边,布料皱成一团。
她转身从柜台取出记账本,翻到最新一页,连续三天营业额下滑,今日更是只剩两桌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