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已出落得身形挺拔,眉宇间既有少年人的清朗,又带着几分沉稳。
论武艺,他练过骑射,挽弓能百步穿杨,策马能追奔逐北;论文才,大本堂的先生们都说他过目不忘,讲解经史时能举一反三,连晦涩的《商君书》都能说出个道道来。
朱元璋瞧在眼里,心里头比喝了蜜还甜。
这日早朝刚散,便招手让朱雄英跟上:“走,跟咱去御书房,看看陕西那道赈灾的折子。”
御书房里,朱元璋指着奏折上的墨迹:“你看这灾情,说是颗粒无收,流民过万。若你是巡抚,该先办哪桩事?”
朱雄英站在案前,目光扫过奏折,朗声道:“孙儿以为,先开仓放粮稳住人心,再调辽东新学培育的耐旱种子,让灾民能在春播时种上作物——只救急不救穷,不是长久法。”
朱元璋挑眉:“哦?那官吏贪墨怎么办?放粮时克扣百姓,你又如何处置?”
“派锦衣卫随行监查,”朱雄英语气果决,“凡克扣粮款者,立斩不赦!再让地方士绅联名担保,谁若通同作弊,连坐其家!”
这话里的狠劲,倒有几分朱元璋年轻时的模样。
老皇帝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有点意思。但你记着,杀是手段,不是目的。要让那些官知道,好好办事能得赏,贪赃枉法会掉脑袋,这才是治根的法子。”
说着,他取过朱笔,让朱雄英在旁边看着,亲自批答奏折。
哪里该宽,哪里该严,哪里要调兵,哪里要免税,一一讲给朱雄英听。
朱雄英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偶尔插一两句,竟也说到了点子上。
午后,朱元璋又带他去武场。
见朱雄英骑在马上,挽弓射中远处靶心,老皇帝捋着胡须道:“箭术尚可,只是杀气不足。往后带你去军营瞧瞧,真刀真枪的阵仗,比靶场有用。”
朱雄英翻身下马,躬身道:“孙儿愿往。”
回宫的路上,朱元璋拉着他的手,像寻常祖孙那般闲话:“你舅舅在辽东搞的那些新学,你觉得如何?”
“能让百姓吃饱,让士卒有甲,便是好的。”朱雄英答道,“只是儒生那边,还需慢慢疏导,硬压怕是会生乱。”
朱元璋听了,越发满意。
这孩子不仅有勇有谋,还懂得刚柔相济的道理。
他停下脚步,望着宫墙外的天色:“咱朱家的天下,将来要交到你手里。从今日起,每日卯时来御书房,咱教你怎么当这个家。”
朱雄英抬头,对上朱元璋期许的目光,重重应了声:“孙儿遵旨。”
夕阳把祖孙俩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苍劲,一个挺拔,在宫道上慢慢走着。
御书房的灯,往后每日都亮得格外早,里头时常传出一老一小讨论政务的声音,那声音里,藏着大明未来的光景。
内阁制度一立,朝廷的章法顿时清爽了许多。
每日奏折先经内阁票拟,挑出要紧的呈上来,无关痛痒的便由阁臣们按例处置,朱元璋和朱标肩头的担子轻了大半。
朱元璋在御书房里,再不用从早到晚埋在奏折堆里,偶尔还能挪出时辰,去御花园里晒晒太阳,或是跟朱雄英讲讲当年打仗的旧事。
那日见内阁递上的赈灾章程写得周详,连如何核查灾情、如何调运粮草都标得清清楚楚,他捻着胡须笑道:“这帮阁臣,倒也还算能用。”
朱标更是松快。
往日他光是批答各地文书,就常常忙到深夜,如今有了内阁分担,傍晚便能从东宫出来,带着几个内侍去西苑的校场。
他本就喜好骑射,只是先前被政务缠得没机会,如今得了空,便日日去练上一阵。
春日里,他换上劲装,策马在场上奔驰,拉弓射箭,虽不如武将那般勇猛,却也身姿稳健。
陪练的侍卫见他箭术日渐长进,忍不住喝彩,朱标只笑着摆摆手,又催马绕场一周。练到出汗,便坐在场边的石凳上歇着,喝口热茶,看夕阳落在远处的宫墙上。
日子一久,他脸上的倦色渐渐褪去,脸颊有了血色,连走路都比从前稳健有力。
马皇后见了,欢喜得让御膳房每日炖些补汤送来,却总被朱标笑着推拒:“母后放心,儿臣每日动一动,比喝什么汤都管用。”
这日散朝,朱元璋见朱标步履轻快,便打趣道:“你如今倒比咱还精神,看来这内阁,真是帮你松了绑。”
朱标躬身笑道:“父皇设立内阁,不仅是为儿臣分忧,更是为大明立了规矩。往后就算儿臣不在,有阁臣们辅佐,政务也能照常运转。”
朱元璋点点头,眼里带着赞许。
夕阳下,父子俩并肩走着,影子落在金砖地上,朱标的影子比从前挺拔了不少,再不是那个总带着几分病容的太子模样。
内阁的窗棂里透出灯光,阁臣们还在忙碌,而东宫的校场上,明日一早,又会响起马蹄声和弓弦声——这江山,在章法与生机里,越发稳当了。
那日御花园的凉亭里,朱雄英侍立在朱元璋身边,手里捏着片刚摘的柳叶,忽然抬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