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已踏古陌去,独留搁笺引追忆
故地烟雨不识君,只叹花落又一季!
铁琴街的青石板被夜雨润得发亮,像块被反复擦拭了百年的老墨锭,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水的清响,踩上去能听见水珠在石缝间碎裂的轻响,细碎得像时光在低语。霜降蹲下身,指尖抚过石板缝里新冒的青苔,那绿意嫩得能掐出水来,却偏生覆在百年的石面上,像时光用春露绣出的补丁,针脚里还带着潮湿的暖意。“这路倒比记忆里窄了半截。”她轻声呢喃,声音混着檐角滴落的雨丝,散在潮湿的空气里,竟惊起墙根下两只躲雨的蜗牛,背着半透明的壳缓缓爬开,留下银线般的痕迹。
夏至撑着油纸伞站在身后,伞骨是老竹制的,泛着温润的包浆,像浸过岁月的茶汤,伞面上的海棠花被雨水浸得愈发鲜活,粉白的花瓣边缘晕着水色,像刚从枝头折下还带着晨露。“不是路窄了,是咱们当年总并肩走,三个人的影子叠着,把巷子都撑满了,如今少了个人,连风都能随便穿过去了。”他的声音里裹着水汽,目光落在巷口那棵半枯的海棠树上——枝头稀稀拉拉挂着几朵残花,风一吹便簌簌往下落,每片花瓣都打着旋儿,像谁写下的短笺被撕碎,倒应了诗里“花落又一季”的景致。伞沿滴下的水珠顺着他的袖口滑进衣袋,那里揣着半块风干的墨锭,是昨夜在古镇老宅的书案上寻到的,墨锭边缘还留着当年他刻下的“殇”字残痕,被岁月磨得温润。
“快看这门牌号!”林悦举着手机跑过来,帆布鞋踩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撒了把碎钻,帆布背包上的竹制书签跟着晃悠,竹纹里还嵌着当年采茶时沾的茶渍。“鈢堂哥说的铁琴铜剑楼就在前头,这巷子简直跟他画的示意图一模一样,连墙角那棵歪脖子枇杷树都没挪地方,真是‘按图索骥——一找一个准’!”她的刘海沾着雨珠,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水光,像落了层晨霜,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很快被雨雾吞没,只在空气中留下转瞬即逝的朦胧。
毓敏提着食盒跟在后面,脚步轻得像猫踩过棉絮,食盒是樟木做的,木纹里还藏着当年的樟脑香,与里面爊鸡的油香混着雨水的清冽漫开来,勾得人胃里发馋。“先别急着找书楼,张阿婆的茶寮还开着,那蓝布幌子跟当年一样招摇。”她指着巷尾那抹熟悉的蓝,幌子在风里摇摇晃晃,布面上的“茶”字被雨水浸得发暗,边角却依旧挺括,“记得当年咱们总在那儿抄诗,你俩还为了‘古陌’的读音争得面红耳赤,他急得把墨锭都拍在桌上,溅得宣纸上都是墨星子,真是‘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
茶寮的木门吱呀作响,合页上的铜锈落下来,像撒了把碎铜,那声响又沉又缓,像位年迈的老者在叹息往事。老板娘还是当年的张阿婆,只是头发更白了些,像落满了霜,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住雨丝,却依旧笑盈盈的。“你们可是稀客!这雨下了三天,我还说今儿该来些故人了。”阿婆笑着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映得她脸上的沟壑都暖了起来,连鬓角的白发都泛着金红,“前几日还有个戴眼镜的先生来问起你们,说当年总跟你们一块儿磨墨的,那孩子手巧,磨的墨又黑又亮,墨香啊,隔三条街都能闻见,比我这老茶还提神。”
霜降的心猛地一沉,像被雨珠砸中了湖面,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角,棉麻的布料被攥出褶皱,倒像当年他折的纸船纹路。她望向墙角那张熟悉的八仙桌,桌面上还留着当年刻下的“凌霜”“殇夏”字样,旁边歪歪扭扭画着朵海棠,花瓣都缺了个角,是林悦当年不小心刻坏的。桌上的粗瓷碗还摆着当年的模样,三只碗沿都磕了小口,是他当年抢着洗碗时摔的,如今碗里落了层薄灰,像蒙了层时光的纱,轻轻一吹便扬起细尘。
“阿婆,您说的是不是他?”夏至从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合影,照片被塑料膜封着,却依旧挡不住岁月的痕迹,照片里的少年穿着蓝布衫,领口还别着朵干制的海棠,手里举着刚磨好的墨锭,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照片边缘已经卷了毛边,右上角缺了一小块,是当年被风吹落时摔在青石板上磕的,缺口处还留着石面的划痕。
张阿婆眯起眼端详许久,指尖在照片上轻轻摩挲,像在触摸易碎的珍宝,指腹的老茧蹭过塑料膜,发出沙沙的轻响。“可不是嘛!这孩子当年总说你俩的诗写得好,说霜降的字像沾了水的海棠,夏至的诗像带了劲的风,还说要把你们的诗笺都收进书楼里,跟那些古籍当邻居。”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掀开柜角的木盒,木盒上的铜锁早就生了锈,打开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叠诗笺,用红绳系着,绳结还是当年流行的同心结,“这是他当年落下的,说等你们回来亲手交,这一等啊,就是十年,绳子都褪色了,真是‘望穿秋水——不见归人’。”
诗笺是上好的桑皮纸,纤维里还能看见当年造纸时留下的细絮,边缘带着淡淡的檀木香,是他当年特意在书橱里放了檀香木所致。最上面那张写着半首未完成的诗,墨迹已经有些发暗,却依旧能看出笔锋的遒劲,转折处带着他独有的顿挫:“古墨磨残三更雨,海棠落尽一窗秋。”字迹戛然而止,末尾的墨点晕开,像滴未干的泪,晕痕里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