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鹳眼治疝记
清末民初的七月,北方山区的青石镇被连绵的雨水泡得发潮。镇东头的“百草堂”前,青石板路缝里钻出的青苔沾着泥浆,早起开门的王宁刚把“悬壶济世”的木匾挂好,就见村民赵二柱背着人,踩着水花跌跌撞撞跑来,粗布短褂早被雨打透,贴在佝偻的背上。
“王掌柜!快救救老李哥!”赵二柱的声音裹着雨气,颤得厉害。他身后的竹编背篓里,躺着五十多岁的李老实,灰布裤子被手抓得皱成一团,额头上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每喘一口气,肚子就往回收缩,嘴里断断续续哼着:“疼……疼得直不起腰……”
王宁忙掀开柜台后的布帘,让妻子张娜把里间的诊床腾出来。张娜穿着月白粗布衫,衣襟上别着个绣着艾草的香囊,她伸手扶李老实时,指尖触到对方的肚子,只觉硬得像块冷石头。“这是疝瘕的老毛病又犯了?”张娜轻声问,手里已经端来温水,用粗瓷碗盛着递过去。
王宁坐在诊床前,指尖搭在李老实的腕脉上,眉头渐渐皱起。他四十出头,留着半寸长的胡须,下巴上沾着点药末——方才整理药柜时,不小心蹭到的。“脉象沉涩,舌苔黄腻,是湿热郁结在腹里,把气机堵了。”王宁收回手,又按了按李老实的小腹两侧,对方疼得猛地吸气,额角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之前给你开的五苓散,只能祛表湿,治不了根。”
“那可咋办啊王掌柜?”赵二柱在一旁急得直搓手,“这雨下了快半个月,镇西头的孙掌柜那儿,给的药吃了也不管用,说是什么‘湿邪太盛,没对症的药’。”
这话刚落,门外又进来几个村民,有抱着肚子的,有扶着腰的,都是这几天被疝痛、腹胀缠上的。王宁一一问诊,发现都是湿热引发的病症,心里却犯了难——对症的药材,药铺里没存货了。
“得用老鹳眼。”王宁转身走到药柜前,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只残留着几粒褐色的果核。“《唐本草》里写着,这老鹳眼——也就是鼠李,味苦性凉,能清热利湿、消积通便,最适合治湿热疝瘕。”
“老鹳眼?”张娜凑过来,手里还拿着刚晾干的药草,“前阵子药商钱多多送来的那批,不是早用完了吗?”
王宁点点头,脸色沉了些。他想起去年秋天,钱多多推着独轮车来送药,车上的布袋子里装着满当当的鼠李果,黑亮亮的像颗颗小珠子。“当时想着这药不常用,就没多囤。”王宁叹了口气,“现在要找,只能去山里采。”
这话被刚从后院进来的妹妹王雪听见了。王雪二十岁出头,梳着两条粗辫子,发梢沾着点泥土——她刚在后院翻晒草药。“哥,我去山里采!”王雪放下手里的竹筛,筛子里的金银花还带着水珠,“去年我跟林婉儿去沟边灌丛,见过成片的鼠李,结的果子黑得发亮,核上还有道纵沟,错不了。”
王宁刚要开口,就见护道者林婉儿从门外走进来。她穿着青色短打,腰间系着把短刀,裤腿挽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方才她去镇外的山脚下查看水情,裤脚上还沾着泥点。“我陪雪丫头去。”林婉儿声音清亮,伸手拍了拍王雪的肩膀,“这雨下得久,山路滑,我护着她,放心。”
张娜却有些担心,她走到门口,望着门外灰蒙蒙的天,雨丝像牛毛似的飘着:“山里沟边阴湿,正是鼠李长的地方,可这雨不停,万一遇到山洪可咋整?”
“放心嫂子,我熟路。”王雪说着,已经去后院拿采药的工具——背上粗布包,里面装着小铲子、竹篮,还有块油布,“我们走东边的山道,那儿背风,不会有山洪。日落前肯定会来。”
王宁看着妹妹笃定的样子,又看了看诊床上疼得直哼哼的李老实,终是点了头:“路上小心,要是找不到,别硬找,早点回来。”他转身从药柜里拿了包干姜,用麻纸包好递给林婉儿,“这干姜性温,万一淋了雨,煮点水喝,能驱寒。”
林婉儿接过干姜,塞进怀里,跟着王雪往门外走。刚到门口,就见镇西头“济生堂”的伙计刘二,正靠在对面的老槐树下,斜着眼往百草堂里瞅。刘二穿着件灰布短衫,袖口磨得发毛,见王雪和林婉儿背着采药工具,眼神闪了闪,转身就往西边走了。
王雪没在意,拉着林婉儿的胳膊,踩着水花往山道去。林婉儿却回头看了眼刘二的背影,眉头微蹙:“这刘二,眼神不对,怕是没安好心。”
“管他呢,咱们采完药就回。”王雪笑着加快脚步,辫子在身后甩动,“等采到老鹳眼,治好老李哥的病,看孙玉国还怎么说!”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雾里,王宁站在门口,望着山道的方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张娜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刚烤好的杂粮饼:“别担心了,婉儿武功好,雪丫头熟路,肯定能顺利回来。”
王宁接过饼,却没吃。他回头看了眼诊床上的李老实,又看了看满屋子等着看病的村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药袋——那是他父亲临终前留给她的,里面装着几里晒干的鼠李果,是当年父亲在山里采的。“希望她们能找到吧。”王宁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期盼,也带着点担忧。
雨丝织得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