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梅记:百草堂的济世风波
入夏的青石镇本该是蝉鸣聒噪、炊烟绕巷的模样,可近来却被一层愁云裹得密不透风。镇东头的李家婶子攥着帕子,咳得腰都弯了,帕角沾着的痰渍里带着淡淡的血丝;街尾的虎娃抱着肚子在门槛上打滚,额角渗着冷汗,嘴里反复喊着“肚子疼”;就连平日里最硬朗的张老汉,也蹲在自家菜地里直不起身,拉了三天稀,眼窝都陷了下去。
这些日子,百草堂的木门就没合上过。堂主张娜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月白布衫,领口别着枚银质药铃,原本温婉的眉眼此刻拧成了疙瘩。她手里攥着个账本,指尖把纸页都捏出了褶皱,目光扫过堂内挤得满满当当的村民——有的坐在长条凳上捂着肚子,有的靠在药柜旁咳嗽,孩子们的哭闹声混着大人的叹息,在不大的药铺里撞来撞去。
“张娘子,王医师啥时候回啊?我家娃这阵儿连米汤都喝不进了!”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凑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孩子的小脸蜡黄,嘴唇干得起皮。张娜刚要开口安抚,眼角余光瞥见药柜后探出个脑袋——是王雪,她丈夫王宁的妹妹。这姑娘才十六岁,梳着双丫髻,发梢还沾着点甘草屑,身上背着个粗布药囊,里面装着小铲子、竹篓子,是跟着王宁学采药认药的学徒。
王雪攥着个药包,急冲冲地跑到张娜身边,声音压得低却透着气性:“嫂子,药柜里的杏仁、白术都快用完了,张药师翻了三遍,也没找着能治这又咳又拉的方子。”话音刚落,药柜旁传来一声轻咳,张阳从一堆药罐后直起身。这位药师年近四十,留着半尺长的山羊胡,双手布满老茧,指缝里还嵌着经年累月洗不掉的药渍——那是常年切药、碾药留下的痕迹。他手里拿着本泛黄的《本草备要》,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病症蹊跷,既像肺虚又像肠寒,单用止咳药会滞肠,单用止泻药又会敛痰,实在难配。”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都别在这儿等了!百草堂连个病因都查不出来,再等下去命都没了!”一个尖细的声音穿透人群,只见孙玉国摇着把折扇走了进来。他是对门回春堂的掌柜,穿得油光水滑,锦缎长衫上绣着暗纹,手指上戴着个翡翠扳指,身后跟着个矮胖的汉子,是他的手下刘二。刘二手里提着个黑漆药箱,箱面上贴着个“神药”的红纸标签,脸上带着倨傲的笑。
孙玉国往门槛上一站,折扇“啪”地合上,冲村民们扬着下巴:“我回春堂有祖传的‘止泻止咳散’,昨天赵老栓家的小子喝了一包,今天就能下地了!哪像某些药铺,医师跑出去躲着,留着些毛丫头和老糊涂蛋撑场面。”
“你胡说!”王雪气得脸都红了,伸手就要去推孙玉国,却被张阳一把拉住。张阳的手很稳,掌心的老茧蹭得王雪手腕发疼,他眼神沉了沉,低声道:“现在争论没用,王医师还没回,咱们不能自乱阵脚。要是吵起来,倒显得咱们理亏。”
王雪咬着唇,看着孙玉国把几个村民引向回春堂,心里又急又气。她想起哥出门前说的话——“最近镇上湿气重,说不定会有杂症,我去邻县找些乌梅回来,那东西敛肺涩肠,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可哥走了三天了,连个信儿都没有,乌梅到底在哪儿?能不能治好村民的病?
张娜走到王雪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安抚:“别慌,你哥做事有分寸,他一定会带着药回来的。咱们先把剩下的药材整理好,再给村民们熬点姜茶驱驱寒,等他回来就有办法了。”说着,她拿起药杵,开始碾起干姜,药杵撞击药臼的“咚咚”声,在嘈杂的药铺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为这场未卜的风波,敲打着微弱却坚定的希望。
王宁骑着匹枣红马,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跑了三天。他身上那件靛蓝粗布长衫沾了不少泥点,腰间挂着的药篓晃来晃去,里面装着些沿途采的薄荷、紫苏,却都不是能治青石镇怪病的药材。眼看日头西斜,橘红色的霞光把远处的山峦染成了暖金色,他勒住缰绳,望着前方岔路口的路牌——左边是回青石镇的方向,右边则通往邻县的梅子岭。
“再往前走走吧,说不定能有发现。”王宁低声自语,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他想起出门前张娜担忧的眼神,想起镇里孩子们痛苦的哭声,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这趟出来,他本是听说梅子岭一带盛产乌梅,那果子经炮制后能敛肺涩肠,说不定能对症,可一路问下来,却没人知道乌梅的具体产地。
催马拐进通往梅子岭的小路,越往里走,空气里的味道越清新,还混着股淡淡的酸甜气。路两旁的山坡上,随处可见低矮的果树,叶子呈卵形,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枝头挂着些青中带黄的小果子,风一吹,果子轻轻晃动,那股酸甜气更浓了。
“这是梅树!”王宁眼睛一亮,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一棵果树前。他伸手摘下一颗果子,果皮光滑,捏起来有些软,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酸得他眯起了眼,却也品出了一丝回甘。他记得《本草纲目》里写过,乌梅“敛肺涩肠,治久咳,泻痢,反胃噎膈”,这果子要是晒干炮制,不就是上好的乌梅吗?
正琢磨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王宁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