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络:一剂通络的乡野良方
民国十七年七月,江南青溪镇被连日的暑气裹得密不透风。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蝉鸣声从老槐树的枝叶间滚下来,混着河水的湿气,黏在人裸露的皮肤上。百草堂的黑漆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悬挂的匾额被岁月浸得发暗,却仍能看清“济世活人”四个鎏金小字,那是王宁祖父当年亲手题下的。
王宁坐在堂屋的红木诊桌后,指尖刚触到病人的脉搏,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他眉头微蹙,指腹下的脉象浮而无力——又是一位产后乳汁不通的妇人,手按在胸胁处时,疼得额角直冒冷汗。“大夫,您行行好,济世堂的孙老板把通草炒到一两银子一钱,我实在买不起啊。”妇人抹着眼泪,怀里的婴儿饿得直哼哼,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王宁还没开口,药柜后传来“哗啦”一声响。药师张阳端着的药盘歪了,几味草药撒在青石板上。他慌忙蹲下身去捡,粗布长衫的下摆扫过药柜,露出里面贴着的标签:通草、王不留行、黄芪……每一张标签旁都画着个小小的“空”字。“王大夫,”张阳的声音带着急意,“最后一点通草今早给李婶抓了,现在库房里,能通乳的药材全空了。”
王宁的手指捏了捏眉心,起身走到后院。月亮门后的丝瓜架爬得满当当,深绿色的叶子间垂着几根已经泛黄的老丝瓜,风一吹,干枯的瓜皮轻轻晃荡,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的妻子张娜正坐在廊下,手里攥着块湿帕子,眼圈红红的。看见王宁过来,她连忙起身:“你可算来了,雪丫头刚才疼得晕过去一回,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堂屋西侧的耳房里,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汗味。王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张宣纸,原本丰满的乳房肿得发亮,轻轻一碰就疼得浑身发抖。她的丈夫蹲在床边,手足无措地搓着手,刚出生三天的孩子放在旁边的摇篮里,哭声已经嘶哑。“哥,我是不是要不行了?”王雪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眼泪顺着眼角滑进枕巾里,“孩子还这么小,他不能没有娘啊。”
王宁坐在床沿,伸手按住王雪的脉。脉象弦紧,是肝气郁结的征兆——雪丫头嫁过来才半年,婆家重男轻女,见她生了个女儿,连月子都没人伺候,心气一堵,竟把乳汁给憋回去了。他刚要开口安慰,前堂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刘二那标志性的大嗓门:“都别在这儿等了!百草堂连通草都没有,还敢叫‘百草堂’?我家孙大夫说了,这病啊,除了他手里的药,谁都治不好!”
王宁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前堂。刘二正叉着腰站在柜台前,一身青色短打,腰间别着把折扇,脸上带着挑衅的笑。几个原本排队的村民听见这话,犹豫着往后退了退。“刘二,”王宁的声音冷得像块冰,“济世堂开门做生意,我们管不着,但你在百草堂门口造谣,就别怪我不客气。”
刘二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折扇:“造谣?王大夫,你倒是拿药出来啊。我家孙老板说了,这通乳的药材,整个青溪镇就他一家有。你要是求他,说不定他还能赏你几钱,救你那宝贝妹妹的命。”这话像根针,狠狠扎在王宁心上。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却没话说——库房里确实没有通乳的药材,总不能拿空话哄骗这些信任他的村民。
刘二见他不说话,笑得更得意了,转身对着村民们扬声道:“大家听见了吧?百草堂就是没药!要想治病,还得去济世堂!”说完,他大摇大摆地走了,临走时还故意撞了下门框,让那扇黑漆木门发出“吱呀”的呻吟。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散了。张阳站在柜台后,气得脸都红了:“这孙玉国太过分了!去年他儿子生病,还是您熬夜给他治好的,现在居然落井下石!”王宁没说话,走到丝瓜架下,看着那些干枯的丝瓜。风一吹,老丝瓜晃了晃,里面的纤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张娜端着碗温水走过来,看见他盯着丝瓜发呆,忍不住说:“这丝瓜还是春天种的,原本想着夏天能吃嫩的,后来忙起来,竟忘了摘,都老成这样了。往年我娘总说,老丝瓜瓤子用来刷锅最好,不伤锅还干净,你看这纹路,多像人身上的经络啊。”
“经络?”王宁猛地抬头,眼睛亮了起来。他快步走到丝瓜架下,摘下一根老丝瓜,伸手掰开。干枯的瓜皮一裂两半,里面露出雪白的网状纤维,一丝丝交织在一起,真的像极了医书里画的经络图。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冲进书房,从书架上翻出那本泛黄的《本草纲目》,手指飞快地在书页上滑动。
“找到了!”王宁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张娜和张阳连忙凑过去,只见书页上写着:“丝瓜络,味甘,性平,归肺、胃、肝经,主祛风通络,活血下乳。治痹痛拘挛,胸胁胀痛,乳汁不通。”张娜眼睛一红,抓住王宁的胳膊:“这么说,雪丫头有救了?”
王宁点点头,手里攥着那根老丝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快步走到后院,拿起剪刀,剪下所有的老丝瓜:“张阳,你现在就去镇上各家农户看看,谁家有老丝瓜,不管多少,我们都买下来。记住,一定要选这种完全干枯、纤维完整的,有霉变的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