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绳好看不?”王雪偷偷问,眼睛亮晶晶的。
张娜正在用杆秤称米,闻言笑了:“好看。这孩子,以前帮着孙玉国做坏事,现在倒像变了个人,天天跟着你哥学认药材,夜里还在油灯下抄《本草纲目》呢。”她的靛蓝布衫上绣着片稻穗,是新添的花样,针脚细密,看着就暖和。
王宁走进来的时候,正听见这话,他没作声,只是拿起粒新米,放在舌尖尝了尝。米香在舌尖散开,带着点微微的甜,那是阳光和雨水的味道。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刘二狗背着个包袱,怯生生地站在门口。他比先前瘦了些,脸上的横肉少了,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看着倒有几分老实。“王大夫,我……我想找份活干。”
张娜皱起眉:“你又想干什么坏事?”
刘二狗赶紧摆手:“不敢了!我在牢里想明白了,孙玉国骗了我,我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了。”他从包袱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草药,“这是我在山里采的,能卖些钱,我想……我想换点新米,给我娘捎回去,她还从没吃过这么好的米。”
王宁看着他,想起去年他往井里扔霉粉的样子,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草药——采的都是常见的金银花、连翘,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糊弄事的。“后院缺个劈柴的,你要是愿意,就留下吧。”
刘二狗愣了愣,随即“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响头:“多谢王大夫!我一定好好干!”
夜幕降临时,百草堂的后院摆起了长桌,村民们提着陶罐、竹篮,来领新米熬的粥。张阳药师坐在主位,花白的胡子上沾着点粥渍,正给孩子们讲《神农本草经》里关于粳米的记载:“这粳米啊,看着普通,却是五谷之长,能养胃气,安五脏……”
王宁站在灶台边,正用长柄木勺搅动着粥锅。锅里的粳米翻滚着,山药片浮在表面,莲子的清香混着水汽漫出来,在月光下凝成淡淡的雾。林婉儿站在他身边,帮着递碗,两人偶尔对视一眼,又赶紧移开目光,脸上都带着点热意。
郑钦文和王雪在给村民分粥,郑钦文的动作比刚来时麻利多了,王雪则时不时偷偷看他,嘴角带着笑。刘二狗在劈柴,斧头起落间,发出规律的响声,像是在给这丰收的夜晚伴奏。
钱多多摇着扇子,和老李聊着明年的稻种。张娜坐在角落里,缝补着孩子们磨破的衣裳,时不时抬头看看忙碌的王宁,眼里满是温柔。
王宁舀起一勺粥,看着米粒在勺中翻滚,忽然想起年初那场瘟疫,想起孙玉国的算计,想起郑钦文的转变,想起补种晚稻时的艰辛……原来最珍贵的,从不是什么名贵药材,而是这一碗碗能暖胃的粥,一颗颗愿意变好的心。
“哥,该分最后一锅了。”林婉儿递过来一个粗瓷碗。
王宁接过碗,盛了满满一碗粥,递给身边的张阳药师:“师父,您尝尝。”——他终于肯叫张阳药师“师父”了,这是上个月张阳药师把祖传的药碾子送给时他,他红着脸叫的第一声。
张阳药师喝了口,抹了抹胡子:“好粥。米好,人更好。”他看着王宁,又看看周围的人,“当年我在宫里当药工,总想着找珍稀药材,老院判却说,能把寻常药材用好,才是真本事。今日看来,他说得对。”
月光洒在稻田里,晚稻的秸秆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点头。王宁忽然明白,所谓医者仁心,或许不需要惊天动地的壮举,只需要像这粳米一样,踏踏实实扎根在泥土里,用最朴素的力量,滋养一方人,温暖一颗心。
夜渐深,村民们渐渐散去,留下满院的米香。王宁收拾着碗筷,林婉儿帮着他,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这次谁也没躲开。
“哥,明年的稻种,我去选吧。”林婉儿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稻叶。
“好。”王宁的声音也有些低,却带着股笃定。
月光下,百草堂的乌木招牌泛着温润的光,旁边新挂的“济世利民”牌匾在风中轻轻摇晃。后院的粥锅已经洗干净了,倒扣在灶台上,竹篾锅盖边缘磨得光滑,那是日复一日的摩挲留下的痕迹。
远处的稻田里,传来几声蛙鸣,混着偶尔的虫叫,像是一首悠长的歌谣,唱着这寻常又珍贵的日子,唱着这用一碗粥、一粒米,就能温暖人心的岁月。多年后,小镇上还流传着“一碗粳米粥,救了半镇人”的故事,而百草堂的药碾子,依旧在每个清晨发出沙沙的声响,碾着寻常药材,也碾着踏实安稳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