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实子:荒坡上的明目果
清末民初的七月,太行山脚下的青石村被晒得冒了烟。土路裂开半指宽的缝,路边的野草蔫头耷脑,连村口老槐树上的蝉鸣都透着股焦躁。村东头的“百草堂”里,药香混着汗水味飘出门外,王宁正伏在案前给村民诊脉,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工夫擦——这已是他今天接诊的第二十三个眼疾患者。
王宁约莫三十出头,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常年抓药、切药磨出的薄茧,指甲缝里还嵌着点不易察觉的药屑。他眉头微蹙,指尖搭在村民李大婶的手腕上,目光落在对方红肿的眼泡上:“婶子,你这眼疾还是‘肝火上炎’的症候,眼珠红得像燃着的炭火,是不是夜里总睡不着,还觉得口干舌燥?”
李大婶连连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可不是嘛!前儿个起,眼睛又疼又痒,看东西模模糊糊的,连针线都拿不住了。王大夫,你快给我开点药,别让我瞎了呀!”
王宁刚要开口,里屋突然传来妻子张娜的声音,带着几分急色:“当家的,菊花和枸杞不多了,刚够抓两副药的量!”
张娜从后堂走出来,她梳着整齐的发髻,发间别着支银簪,身上的蓝布围裙沾着些褐色的药渍——那是上午炮制当归时溅上的。她手里捧着个半旧的陶罐,罐底只剩薄薄一层黄褐色的菊花瓣,“我翻了所有药柜,去年晒的陈货也空了,药农老赵刚派人来说,山里旱得厉害,新采的菊花还没等晒干就蔫了,根本没法用。”
王宁的心沉了沉。眼疾在村里蔓延已有五日,从最初的几个孩童,到如今的老人、青壮年,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中招。他本想用菊花配枸杞清肝明目,这是最稳妥的方子,可现在药材断了档,该如何是好?
正发愁时,药铺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热浪裹着个尖细的声音闯了进来:“哟,王大夫,这是咋了?李大婶还没拿上药啊?”
来人是孙玉国,穿件浆洗得发亮的绸缎马褂,手里摇着把折扇,身后跟着两个精壮的伙计——刘二狗和郑钦文。孙玉国是半年前才来青石村开“济生堂”的,据说以前在城里做药材生意,可村里没人知道他为啥突然来这穷地方。他瞥了眼案上的空药罐,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我就说嘛,不是医术不行,是没本事弄到药材!我济生堂里还有些菊花,虽然贵了点,一两要二十文钱,但能治病啊,总比在这儿等着强。”
二十文钱一两?寻常村民一天采药也就能换十文钱,这分明是趁火打劫!李大婶脸色变了变,犹豫着就要往外走。王宁按住她的胳膊,沉声道:“孙掌柜,行医者当以救人为先,你这般抬价,良心过得去吗?”
“良心?”孙玉国冷笑一声,折扇“啪”地合上,“我开门做生意,总不能赔本吧?再说了,是你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他转头冲门外喊,“乡亲们,我济生堂有治眼疾的药材,就是价钱贵点,但见效快!想治病的,都来我那儿!”
门外本就围着些看热闹的村民,一听这话,顿时议论纷纷。有人咬咬牙,转身往济生堂的方向去了。王宁看着空荡荡的药铺,又看了看李大婶期盼的眼神,只觉得胸口发闷。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哥,我回来了!”
只见王雪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包,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她才十六岁,梳着两条麻花辫,发梢沾着草屑,布包上还挂着几片构树叶子。她抹了把汗,喘着气说:“哥,我跟药农叔去后山转了圈,只采到点蒲公英,根本不管用……”话说到一半,她看到王宁阴沉的脸色和张娜无奈的神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哥,是不是……药材还没找到?”
王宁点点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菊花和枸杞都断了,孙玉国还在外面煽风点火,再找不到替代的药材,村里的眼疾怕是要更严重。”
王雪攥紧了手里的布包带,看着哥哥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进山采药,父亲曾说过,荒坡野岭里藏着不少宝贝药材,只是很多人不认识。或许……或许她能自己进山找找?
当天夜里,青石村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王雪轻手轻脚地收拾好采药工具——一把小锄头、一个竹篮,还有父亲留下的那本泛黄的《本草图经》,悄悄推开了房门。她抬头望了望满天繁星,咬了咬牙,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治病的药材,但她知道,她必须试一试,为了哥哥,也为了村里的乡亲。
后山的晨雾还没散,王雪踩着露水往山深处走。粗布鞋底沾满了湿泥,裤脚也被草叶上的水珠打湿,贴在腿上凉丝丝的。她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攥着那本《本草图经》,时不时停下来翻两页——书页边缘早已被父亲的手指磨得发毛,其中一页画着构树的图样,旁边批注着“楮实子,甘寒,清肝明目”,只是父亲当年说这话时,她年纪小,没往心里去。
“要是爹还在就好了。”王雪小声嘀咕着,擦了擦眼角的水汽。父亲是三年前上山采药时摔了腿,后来又染了风寒,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