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的叶片在水中慢慢舒展,“你记着,炮制的每一步都有讲究,就像做人,半点偷懒不得。”
张娜端着刚蒸好的米糕从里屋出来,蒸笼的白汽裹着米香漫过药柜,她将米糕放在碟子里推到王雪面前:“先垫垫肚子,泡豆子的活儿急不得。”目光落在陶缸里的豆荚上,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李大叔家的小子刚才送来些艾草,说感谢咱们救了他爹,还说以后再也不信那些‘速效药’了。”
“吃一堑长一智。”王宁用木勺搅动着缸里的水,“其实老百姓要的也简单,能治病,少花钱,只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便宜占。”他舀起一勺水,看着豆荚在水中轻轻晃动,“就像这狗爪豆,非要经这三日浸泡,两度煮沸,才能褪去毒性,显出真章。”
正说着,巷口传来轱辘声,钱多多推着辆独轮车从门前经过,车上装着些干瘪的药材。他看见百草堂敞开的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脚。“王掌柜,”他搓着手走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前几日的事……是我糊涂,不该把生豆卖给孙玉国。”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碎银子,“这是赔偿李大叔的药钱,您看……”
王宁没接银子,指着陶缸里的豆荚:“钱老板若真有心,不如以后多收些炮制好的药材。”他拿起一枚泡了半日的豆子,原本紫黑的表皮已经泛白,“这生意啊,做得长久才是真的赚,靠投机取巧,终究是镜花水月。”
钱多多看着那枚豆子,又看看王宁平静的脸,突然叹了口气:“王掌柜说得是。”他把银子放在柜台上,“这钱您一定给李大叔,就当是我赔罪了。”转身要走时,又回头道,“孙玉国判了三年,回春堂关了,那些没卖完的狗爪豆,官府让我处理掉,您看……”
“送到这儿来吧。”王宁道,“我来炮制,能用的就留下做药,不能用的当肥料,总比浪费了好。”
钱多多眼睛亮了亮,连连点头:“还是王掌柜仁心!我这就去推来!”独轮车的轱辘声渐渐远去,张阳望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这会儿知道仁心了,早干什么去了?”
王宁没接话,拿起林姑娘给的方子仔细看着。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宣纸上,把“炮制七法”四个字映得格外清晰。“张阳,你看这步。”他指着其中一段,“豆子煮好后要埋在灶灰里三日,借余温去燥性,这个法子我爹也用过,说是能让药性更温和。”
张阳凑近一看,恍然大悟:“难怪我以前用狗爪豆总觉得燥性大,原来是少了这步!林姑娘的爷爷真是高人。”他摸了摸下巴,“等这些豆子炮制好,正好给李大叔试试,他那风湿,用温阳的药最合适。”
王雪蹲在陶缸边,数着水里的紫苏叶,忽然抬头问:“哥,林姑娘去哪儿了?昨天说好今天来教我认药草的。”
“她今早托人送了信。”张娜擦着药罐,声音里带着笑意,“说山里的何首乌该挖了,要去采些回来,还说让你好好学炮制,等她回来要考你呢。”
王雪顿时来了精神,拍着胸脯道:“保证没问题!”她挽起袖子就要去换水,却被王宁拦住。“等等。”他拿起个空碗,舀了半碗缸里的水,“尝尝。”
王雪疑惑地喝了一小口,眉头立刻皱起来:“有点苦,还有点涩。”
“这就是没去净的毒素。”王宁接过碗倒掉水,“明日换水时你再尝,就会淡很多。炮制药材就像熬汤,得慢慢去浮沫,去杂质,最后剩下的才是精华。”他望着窗外,晨雾已经散尽,阳光把青石巷照得透亮,几个孩子在巷口追逐,笑声像银铃一样脆。
午后时分,钱多多果然推来了剩下的狗爪豆,装了满满两车。王宁指挥着把豆子倒进空缸,又让王雪搬来紫苏叶和甘草,一一按比例配好。“这些豆子得泡足五日。”他给每个缸贴上标签,注明浸泡的日期和换水的时辰,“孙玉国就是省了这些步骤,才把良药变成了毒药。”
钱多多在一旁帮忙搬缸,看着王宁一丝不苟的样子,突然挠了挠头:“王掌柜,我有个不情之请。”他指了指那些缸,“我能不能在这儿学几天炮制?我想以后专做正经药材生意,不再搞那些歪门邪道了。”
王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求之不得。”他指着最左边的缸,“你就从泡豆子学起吧,记住,每天换三次水,每次都要尝味道,啥时候尝不出苦味了,就算入门了。”
钱多多连连应着,笨拙地拿起木勺搅动豆子,阳光照在他汗津津的脸上,竟比往日多了几分踏实。王雪看着他的样子,偷偷对张阳说:“他好像变了个人。”
张阳捋着胡须笑:“药材能去毒,人心也能改嘛。”
傍晚收工时,王宁带着王雪去看埋在灶灰里的豆子。他拨开温热的灶灰,取出一枚豆子,剥开外皮,雪白的豆瓣散发着淡淡的焦香。“你闻。”他把豆子递到王雪面前,“没有生腥气了,这才是能入药的狗爪豆。”
王雪凑过去闻了闻,果然有股温润的香气,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软糯中带着微甜,完全没有早上的苦涩。“好吃!”她眼睛亮晶晶的,“原来炮制好的狗爪豆还能当零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