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太医院药圃里,新栽的杜仲抽着嫩红的芽,苏素问蹲在石边,指尖刚触到一片带着晨露的艾叶,身后就传来小医官急促的脚步声。
“苏院判!
漠北都护府的急信!”
素问答声回头,接过那封染了沙尘的信笺。
展开时,信纸边缘的磨损处簌簌掉着碎屑,信上字迹潦草,却字字扎眼——漠北瘟疫再起,胡医手中的“火炙疗法”
能治热厥,可汉医看不懂胡语医书,胡医也辨不明《伤寒论》里的“阳明腑实证”
,两边各执一词,竟让三个病患错过了最佳救治时机。
她捏着信纸站起身,春风卷着药香扑在脸上,却没半分暖意。
自去年擢升太医院院判,素问处理过药材短缺、医官调度,可“医术不通”
的困境,还是头一回如此尖锐地摆在眼前。
“备车,去崇文馆。”
她转身时,声音已稳了下来,“找李学士借本《漠北译语》,再让人把库房里那本回纥医僧送的《骨病方》取来。”
崇文馆的窗棂透进斜斜的日光,李学士捧着《漠北译语》,看着素问在纸上画的“人体经络图”
,眉头拧成了疙瘩:“苏院判,你要把汉医的‘经络’和胡医的‘血脉’混着写?这要是传出去,御史台不得参你‘篡改医经’?”
素问笔尖一顿,在“足三里”
穴旁标注了胡医常用的“膝下灸点”
,抬头时眼里带着韧劲儿:“去年漠北雪灾,胡医用‘羊脂裹药’治冻伤,比咱们的‘汤药外敷’快三天;咱们的‘针灸醒神’,也救过胡医束手无策的卒中病患。
要是因为文字不通,让好医术烂在书里,才是对医经最大的不敬。”
她指着《骨病方》里的插图——胡医用简单的线条画着“接骨时的牵引手法”
,旁边用回纥文写着“需三人扶肢,缓拉勿急”
。
“你看,胡医重实操,咱们重理论,要是把这些手法用汉文写清,再把‘气血运行’的道理用回纥文注上,两边医官不就能对着学了?”
李学士盯着那纸图文,沉默半晌,终于叹了口气:“罢了,你要编这双语教材,老夫帮你校译。
只是这事得瞒着院正,先编出两卷试用品,等有了实效再说。”
接下来的一个月,太医院西侧的偏院总亮着灯。
素问带着两个懂胡语的年轻医官,把《伤寒论》里的“六经辨证”
拆成浅显的条目,再对照胡医书里的“寒热分类”
,一一对应标注。
有时为了一个词的译法,几人能争到半夜——胡医说的“血热”
,是指外伤后的血管肿胀,和汉医“血热妄行”
的内症不同,若译错了,轻则延误病情,重则害人性命。
这天夜里,偏院的门被轻轻推开,漠北都护府派来的医官赵衡走了进来。
他刚从漠北赶回,脸上还带着风霜,手里攥着一本破旧的胡医笔记:“苏院判,我在漠北见胡医用‘马奶酵膏’治烫伤,比咱们的‘黄连膏’更能护肉,我把用法记下来了,你看能不能加进教材里?”
素问接过笔记,借着烛火翻看。
赵衡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把“马奶酵七日”
“每日涂三次”
的细节写得清清楚楚,旁边还画了个小图,标注着“烫伤面积手掌需配合针刺放血”
。
“加!
必须加!”
素问眼睛亮了,“咱们编教材,不就是要把这些‘土办法’变成‘真学问’吗?”
她让医官把“马奶酵膏”
的做法译成回纥文,又在旁边补上汉医的“辨证要点”
:“若烫伤处红肿流脓,需先敷蒲公英汁清热,再涂酵膏”
。
赵衡看着纸上的双语标注,忽然红了眼:“要是早有这东西,上月那三个病患,或许就不会……”
素问拍了拍他的肩,指尖触到他袖口磨破的布料:“现在编,还不晚。
等教材编好,咱们再派医官去漠北,手把手教他们认经络、辨病症,以后就不会再有人因为‘看不懂’而丢了命。”
转眼到了盛夏,第一版《汉胡合璧医方集》终于编完。
两卷薄薄的册子,封面用汉、回纥两种文字写着书名,里面既有汉医的“针灸穴位图”
,也有胡医的“外伤包扎步骤”
,连“脉诊”
和“触诊”
的对应方法,都用表格列得明明白白。
素问没敢声张,只悄悄送了十本去漠北都护府。
半个月后,急信传回——漠北又有小规模瘟疫,这次汉医照着教材里的“胡医火炙法”
,配合“白虎汤”
退热,三天就控制住了病情;胡医也用“针灸”
救了两个高热昏迷的病患,还特意在信里问:“‘太冲穴’治头痛,下次能不能多教几个这样的穴位?”
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