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他们说,学会了秦字,就能看懂医书,就不会有人再病死了。”
夜雾升起时,竹楼里突然传来鼓声。
赵佗提着灯走过去,看见阿耶正用石斧劈开自己的藤甲——那些用百年老藤编的甲胄,曾让秦军的弩箭无可奈何。
“秦人将军,”
阿耶把劈碎的藤甲扔进火塘,火星溅在他苍老的脸上,“明天,让你的士卒教我们挖渠吧。”
火塘边突然跪倒一片西瓯人。
他们都举着削尖的竹片,在左臂划出血痕,血珠滴进火塘里,出“滋滋”
的声响。
“愿随将军修水渠,”
为的汉子正是清晨举着石斧的勇士,“如违此誓,让瘴气吞了我!”
赵佗突然解下腰间的铜印,塞进阿耶手里。
青铜印鉴上的“南海郡尉”
四个字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从今天起,西瓯部落就是大秦的编户。”
他看着火塘边一张张黝黑的面庞,“你们的孩子,可以去郡学念书;你们的老人,能领官府的廪米。”
阿耶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铜印上的温度烫得他掌心疼。
去年冬天,他就是攥着这只手,眼睁睁看着小孙子在怀里断了气。
而此刻,火塘边的陶罐里,新煮的米粥正冒着热气,香气飘出竹楼,落在远处正在加班赶工的水渠工地上——那里,秦军士卒和西瓯人正一起夯土,木槌撞击石碾的声响,像极了新年的钟声。
天快亮时,蒙武举着张羊皮地图冲进竹楼。
“将军,你看!”
地图上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河道,“这是西瓯人藏了三代的水源图!
他们说,有了这个,水渠能提前一个月完工!”
赵佗看向窗外,晨雾正在散去。
河谷对岸的山坡上,新栽的树苗迎着风摇晃,树干上刻着的“秦”
字被露水润得亮。
远处的田垄里,几个西瓯孩童正跟着秦吏学数数,稚嫩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惊起成群白鹭,掠过刻着秦篆的界碑,飞向更远的南方。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瘴气时,赵佗站在山巅望向河谷。
那些曾被战火撕裂的土地上,新修的梯田如银链缠绕山间,渠水顺着石槽流淌,在晨光里泛着碎金般的光泽。
西瓯的孩子们提着陶罐追赶水渠里的游鱼,笑声惊起的白鹭掠过正在耕作的田垄——那里,秦军士卒和部落男子正一起插秧,他们脚下的红土被踩出相同的泥痕,像无数条看不见的线,将彼此紧紧连在一起。
阿耶拄着新打的铁拐杖走过来,拐杖的铁头在红土上留下清晰的印记。
“秦人将军,”
老人指着远处正在修建的郡学,“等秋收了,我想让部落里的孩子都去念书。”
他的汉话比以前流利多了,说话时,阳光正照在他手里的铜印上,“南海郡尉”
四个字反射出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疼。
赵佗突然弯腰抓起把红土,泥土从指缝间落下,落在两人脚边。
“阿耶,”
他看着老人耳后渐渐淡去的蛇形图腾,“这片土地,以后不会再有战争了。”
远处的水渠工地突然爆出欢呼。
原来第一股渠水终于漫过田垄,流进了西瓯人新开的梯田。
正在插秧的人们都直起腰,看着清水漫过红土,在晨光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赵佗忽然听见有人在唱歌,是西瓯的调子,却用秦语唱着:“大秦的水,浇咱的田;大秦的官,护咱的家……”
歌声里,他看见阿耶的孙女正踮着脚,把块写着“秦”
字的木牌插进梯田边的土里。
木牌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稳稳地站在这片曾经流淌过太多鲜血的红土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