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站在坝顶眺望时,积雪初融的北坡已是一片忙碌景象。
王木匠设计的溢洪道像条银链挂在山腰间,十几个石匠正在雕刻分水用的石龙;张老汉带着村民在库底铺设防渗的黏土,夯土的号子声顺着风飘出老远。
有天夜里,林缚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王木匠的徒弟神色慌张地来报,说老人突然咳血晕倒了。
林缚赶到工棚时,见王木匠躺在草铺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老人看见林缚进来,挣扎着要起身,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块木牌:"
闸门的尺寸都记在这上面了"
林缚按着老人的肩膀让他躺下,油灯的光晕里,老人眼角的皱纹像刀刻般深刻。
他忽然想起初见时老人挺拔的身板,才惊觉这两年时光,竟让那根挺直的脊梁弯成了弓。
夏末的暴雨中,新修的堤坝迎来了第一次考验。
林缚披着蓑衣在坝顶守了三天三夜,看着洪水撞击堤岸激起丈高的水花,听着闸门出咯吱的声响。
张老汉带着村民们扛着沙袋加固堤坝,浑浊的洪水里,他们的身影像一颗颗顽强的礁石;二柱和伙伴们组成人墙,用身体挡住可能溃堤的缺口。
雨停那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平静的水面上时,所有人都瘫坐在泥地里。
王木匠被徒弟们抬到坝顶,老人望着波光粼粼的水库,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浓重的喘息,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响亮。
秋收时节,林缚再次踏上田埂时,脚下已是坚实的黄土。
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秸秆,金黄的谷粒在阳光下闪着油光。
张老汉挥着镰刀,沟壑纵横的脸上笑开了花;二柱背着满筐的谷子,奔跑在田埂上,脚底的老茧比去年厚了许多。
打谷场上,新碾的米堆成了小山。
林缚抓起一把谷子,饱满的颗粒从指缝间滑落。
王木匠坐在场边的石碾上,手里摩挲着块光滑的木牌,那是用做闸门剩下的木料做的。
老人咳嗽着说:"
等明年开春,再修条支渠到南坡,那里的沙地也能种水稻。
"
夕阳西下时,炊烟在村庄上空袅袅升起。
林缚望着远处纵横交错的水渠,像大地血脉般流淌在田野间。
他忽然想起刚到这里时,百姓们绝望的眼神,而此刻,那些眼睛里都映着金灿灿的光。
夜色渐浓,打谷场上传来阵阵欢歌。
士兵们和百姓们围着篝火跳起了舞,张老汉的旱烟袋在火光中明灭,王木匠的咳嗽声混在笑声里,竟也显得格外轻快。
林缚站在月光下,听着远处水渠里潺潺的流水声,像一永不停歇的歌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