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润田畴
雨后的清晨,林缚踏着泥泞的田埂缓步前行。
新插的秧苗在积水里东倒西歪,半黄不绿的叶片上还挂着昨夜的雨珠。
他弯腰扶起一株被泥水淹没的稻禾,指缝间渗出的泥浆带着股腐草气息——这已是本月第三次暴雨,低洼处的稻田几乎成了沼泽。
"
大人,再这么涝下去,秋收怕是要颗粒无收了。
"
身后传来老农的叹息。
林缚回头,见张老汉佝偻着背站在田埂那头,补丁摞补丁的草帽下,皱纹比田垄还要密集。
老人脚下的木屐陷在泥里,每拔一步都要带出半尺深的黑泥。
林缚望着远处白茫茫的水洼,忽然想起去年大旱时的景象。
干裂的土地像龟甲般布满裂纹,孩子们提着瓦罐在干涸的河床上排队,等着从深井里勉强打上来的浑浊泥水。
那时百姓们跪在祠堂前求雨,香火缭绕中,他看见的是一双双绝望的眼睛。
"
不能再等了。
"
林缚直起身,泥水顺着裤管往下滴,"
召集所有里正,午时在城隍庙议事。
"
城隍庙的香炉里积着半寸厚的香灰,十几位里正围着斑驳的神像席地而坐。
林缚将一根树枝插进地上的尘土,划出纵横交错的线条:"
东河改道,西渠拓深,再在北坡修座水库。
三年内,要让方圆百里的田地旱能浇、涝能排。
"
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
城西的李里正搓着粗糙的手掌:"
大人,这工程怕是要耗费不少人力"
"
我已下令,调三千士兵协助。
"
林缚折断树枝,"
凡参与修渠者,每日供两餐糙米,完工后按工时分粮。
"
话音刚落,角落里传来木杖点地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见须皆白的王木匠拄着拐杖站起身,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曾打造过县城里半数的水车:"
老朽愿带徒子徒孙们效力,只求大人给些铁料。
"
林缚拱手致谢时,晨光正透过庙顶的破洞,在积灰的神像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开工那日,东河岸边插满了各色旗帜。
林缚亲自敲响铜锣时,三百名士兵扛着铁锹齐声呐喊,惊飞了芦苇丛中的水鸟。
张老汉带着村里的青壮推着独轮车赶来,车斗里装满了夯土用的石碾;王木匠指挥徒弟们搭建脚手架,墨斗弹出的黑线在木桩上蜿蜒如蛇。
最初的日子里,士兵们总与百姓生争执。
有个满脸络腮胡的兵卒嫌老农挖土太慢,抢过锄头就要代劳,却被老人一把夺了回去:"
这渠要流几十年水,得慢慢夯才结实。
"
林缚恰好路过,见状便让伙夫多蒸了两笼馒头,招呼双方围坐在一起吃饭。
兵卒们渐渐明白,这些看似笨拙的劳作里,藏着祖祖辈辈传下的智慧。
王木匠的手艺总让林缚惊叹。
老人不用尺子,仅凭眼睛丈量就能砍出严丝合缝的榫卯;他设计的闸门机关,孩童也能轻松操控。
有次暴雨冲垮了临时堤坝,王木匠踩着齐腰深的洪水,指挥众人用竹筐装鹅卵石垒墙,浑浊的水流里,他花白的胡须始终倔强地翘着。
入夏后,太阳像个烧红的铁球悬在天上。
林缚每天巡视工地时,都要带着两桶绿豆汤。
他看见张老汉光着脊梁夯土,汗珠砸在地上瞬间蒸,后背的皮肤晒得像块老树皮;有个叫二柱的少年在渠边捡拾碎石,脚底板磨出了血泡,却咬着牙不肯休息。
"
歇会儿吧。
"
林缚递过粗瓷碗时,二柱慌忙用脏手擦脸,反倒抹了满脸泥污。
少年指着远处说:"
俺爹去年饿死了,要是早有这渠"
话没说完就哽咽着低下头,碗里的绿豆汤泛起细密的涟漪。
秋收前,西渠率先通水。
林缚站在渠坝上,看着清澈的河水顺着闸口奔涌而出,在田垄间蜿蜒流淌。
张老汉捧起渠水一饮而尽,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泛起泪光;二柱光着脚丫在渠边奔跑,溅起的水花映着夕阳,像撒了一路碎金。
那天傍晚,林缚在工地临时搭建的棚屋里查看图纸,王木匠突然拄着拐杖进来。
老人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红薯干:"
这是小孙子种的,用渠水浇过的,甜得很。
"
窗外传来阵阵欢笑声,士兵们正和百姓们比赛推独轮车。
月光透过竹帘照进来,在摊开的图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图纸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线条,仿佛已经流淌起清澈的河水。
第二年开春,水库的堤坝终于合拢。
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