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鞭炮声在胡同里炸响时,阎埠贵正蹲在院里的槐树下,对着满地的鞭炮碎屑唉声叹气。
手里的算盘拨得噼啪响,算珠上的红漆都磨掉了大半,可越算心里越堵——给仨儿子置办年货花了七块二,给二大妈扯新布花了三块五,兜里就剩两毛三,连初一给小辈的压岁钱都凑不齐。
“爹,您在这儿数啥呢?”
阎解放穿着件洗得白的蓝布中山装,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眼镜片上沾着雪沫子,“妈让我来喊您吃年夜饭。”
阎埠贵抬头瞪了他一眼:“喊啥喊?没看见我正烦着呢?”
他把算盘往石桌上一摔,“你说你读那破书有啥用?人家许大茂修个放映机都能赚五块,你倒好,放假回来就知道捧着本书啃,一分钱也挣不来!”
阎解放推了推眼镜,没急着辩解,只是把布包往石桌上一放:“爹,您先看看这个。”
布包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两斤富强粉,一斤五花肉,还有条红绸布,看着崭新得很。
“你……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阎埠贵的眼睛瞪得溜圆,伸手摸了摸那五花肉,油乎乎的,是正经的肋条肉。
“学校的福利。”
阎解放笑着说,“我这学期评上了‘三好学生’,学校奖了二十斤粮票,还有五尺布票,我换了这些东西。”
他从兜里掏出个信封,递给阎埠贵,“这里面还有十块钱,是我给报社投稿赚的稿费,您拿着当压岁钱。”
阎埠贵捏着信封,指节都在抖。
十块钱!
够他买两双新鞋,还能给二大妈扯块花布。
他张了张嘴,想说句软话,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硬邦邦的:“赚这点钱就了不起了?跟你说,别以为读了几天书就高人一等,院里叶辰那手艺,比你这笔杆子值钱多了!”
“我知道叶师傅手艺好。”
阎解放没接话茬,转身往中院走,“我去给李奶奶送碗饺子,她一个人过年怪冷清的。”
阎埠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下。
这老二,从小就跟他不亲,总说他“算计太多,人情味太少”
,可真到了事上,比老大老三靠谱多了。
去年他被警察带走那回,还是阎解放跑前跑后托关系,才没让他留案底。
正愣神,听见中院传来聋老太的笑声:“解放啊,你这饺子包得真周正,比你妈包的还好看!”
“您爱吃就多吃点。”
阎解放的声音温和得很,“我还给您带了副春联,是我自己写的,您看合不合适。”
阎埠贵悄悄挪到中院门口,看见阎解放正给老太贴春联,红纸黑字,写的是“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笔锋遒劲,比街上卖的印刷品好看多了。
老太站在旁边看着,银锁在衣襟上晃悠,笑得眼角堆起褶子。
“这字写得好!
有股子精气神!”
傻柱端着碗炖肉过来,看见春联直夸,“解放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不像某些人,除了算盘珠子啥也不会拨。”
他这话明着是夸阎解放,实则是挤兑阎埠贵。
阎埠贵的脸腾地红了,刚要回嘴,就见阎解放笑着说:“傻柱叔过奖了,我这字跟叶师傅的手艺比,差远了。
叶师傅修的那些老宅子,一砖一瓦都有讲究,那才是真本事。”
这话听得叶辰心里舒坦。
他正给老太的煤炉添煤,闻言笑着说:“解放这话说得在理,手艺和笔杆子,各有各的用处,缺一不可。”
阎解放趁机说:“叶师傅,我有个事想求您帮忙。
学校图书馆的书架松了,好几排书都歪了,我想请您去修修,工钱我来出。”
“修书架啊?”
叶辰擦了擦手,“小事一桩,啥工钱不工钱的,年后我去看看就行。”
“那怎么行。”
阎解放从布包里掏出个笔记本,“这是我攒的邮票,里面有几张‘天安门’邮票,听说您喜欢集邮,就当是给您的酬劳。”
叶辰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里面的邮票码得整整齐齐,那张“天安门”
邮票色泽鲜亮,边角完好,确实是稀罕物。
他心里一动——前阵子修冉家老宅时,冉老爷子说缺这张邮票配成套,正愁没地方找呢。
“这太贵重了。”
叶辰想递回去。
“您就收下吧。”
阎解放按住他的手,“您帮学校修书架,是给孩子们做好事,我这点邮票算啥。
再说,我听我爹说,您在帮老街区搞修缮,正好我学过绘图,要是您需要画图纸,我义务帮忙。”
这话让马书记眼睛一亮。
他刚从外面进来,听见这话,连忙说:“解放这主意好!
我们正缺个会绘图的,你要是能帮忙,那可解决大问题了!”
阎埠贵站在门口,听着这话,腰杆不知不觉挺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