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慢悠悠地盖下来,把汽修店的玻璃窗染成了深紫色。
叶辰蹲在门口,手里攥着块抹布,反复擦拭着那辆刚修好的永久牌自行车。
车把上的铃铛被擦得锃亮,轻轻一碰,“叮铃”
一声,在渐暗的巷子里荡开很远。
“还没弄完呢?”
张婶挎着菜篮子从旁边经过,笑着问了句,“你王叔那三轮车,明儿再修也不迟啊。”
“快了张婶,”
叶辰直起身,捶了捶腰,“这链条有点卡,得弄顺了,不然王叔骑起来费劲。”
张婶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
她往店里瞅了一眼,“对了,刚才有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来找你,说是姓郭,给你留了个箱子,放屋里了。”
叶辰谢过张婶,拎着工具箱走进屋。
店里的灯是老式的白炽灯,拉一下绳,“啪”
地亮起来,昏黄的光线下,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子摆在墙角,上面贴着张便签:“保养工具,郭氏车队专用。
——郭明”
他拆开箱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套崭新的套筒扳手、扭力扳手,还有一台小型液压千斤顶,都是市面上最好的牌子。
叶辰摸了摸扳手的金属表面,冰凉光滑,心里清楚,这哪是什么“定金”
,分明是郭开宣的一片心意。
正看着,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抬头,看见郭开宣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护工。
老人的脸色比下午好了些,眼神却有些复杂。
“郭先生,您怎么来了?”
叶辰赶紧搬了把椅子过去。
郭开宣坐下,护工给他垫了个靠垫。
“来看看你这小铺子,”
他环顾着四周,墙上挂满了各种车型的结构图,角落里堆着几摞旧轮胎,空气里混着机油和橡胶的味道,却意外地让人安心,“比我那大办公室舒服多了。”
叶辰笑了笑,给老人倒了杯热水:“您要是不嫌弃,常来坐坐。”
郭开宣没接水杯,只是看着他:“那些工具还合用吗?”
“太合用了,就是太贵重了。”
“合用就好。”
老人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叶辰,我其实是来跟你说件事的,关于你父亲。”
叶辰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水杯微微晃动。
“你父亲当年,不是赔了钱才垮的。”
郭开宣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是为了救我。”
二十年前的缅甸,叶父还是郭开宣的司机。
一次运输途中,他们遭遇了武装分子,对方扣下郭开宣,要巨额赎金。
叶父假意答应筹钱,夜里却悄悄摸进对方的营地,凭着一手好车技,硬是把郭开宣从火线上救了出来,自己却中了一枪,伤了腿。
“那笔订单,是我故意让他接的。”
郭开宣的眼圈红了,“我想让他赚笔钱,好好治腿,谁知道他性子倔,非要自己扛,结果累倒了,还没等到订单回款,就……”
叶辰握着水杯的手指关节泛白,原来父亲不是生意失败,不是无能,是他从未了解过的勇敢。
那些被街坊邻居议论的“窝囊”
,背后藏着这样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他总说,你小时候最喜欢看他修自行车,说长大了要开个修配厂,让爸爸当厂长。”
郭开宣看着墙上的结构图,“所以我想给你个门面房,想让你把修配厂开起来,也算圆了他的念想。”
叶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水杯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一直以为父亲是个失败者,是个让他抬不起头的存在,却没想到,自己活在一个英雄的影子里。
“谢谢您,郭先生。”
他抹了把脸,声音哽咽,“但我觉得,我爸要是看到我现在这样,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他指着窗外,“王叔的三轮车,张婶的电动车,还有李叔的货车,每天修修这些,听他们说说话,挺踏实的。”
郭开宣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铁皮盒子:“这个,你肯定得收下。”
盒子里是枚褪色的军功章,边缘已经磨得亮,“这是当年你父亲救我时,部队给的嘉奖,一直由我保管着,现在该还给你了。”
叶辰接过军功章,指尖抚过上面的五角星,冰凉的金属带着沉甸甸的温度。
他仿佛看见年轻的父亲穿着军装,站在阳光下,笑得一脸骄傲。
“郭先生,您看!”
叶辰突然指向窗外。
郭开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张婶、王叔、卖菜的张叔……好多街坊邻居都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自家做的馒头、咸菜,挤挤挨挨的,像一家人。
“叶辰啊,张婶给你蒸了红糖馒头,补补身子!”
“小叶,我这筐青菜新鲜,给你炒着吃!”
“还有我的酱肘子!”
郭明不知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