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端着金箔笔,笔尖悬在宣纸上方微微颤抖。
罗天大醮的诵经声如潮水般涌入耳中,法鼓的震动从地面传来,连他跪坐的蒲团都在轻轻颤动。
嘉靖帝方才那句&0t;恪字当为朕所用&0t;仍在耳边回荡,像一把无形的剑悬在头顶。
&0t;穿越者守则第一百二十四条,&0t;陈恪在心中默念,&0t;当皇帝说你是天选之子时,请检查自己是否即将成为祭品。
&0t;
笔尖的朱砂墨凝聚成滴,随时可能落下。
陈恪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浮现出知乎历史区那个着名问题:《嘉靖帝的斋醮真的只是为了修仙吗?》
高赞回答的片段如闪电般劈开迷雾:
【嘉靖的斋醮有三分之一是为生父兴献王祈福,三分之一为生母蒋太后祝寿,只有三分之一是给自己炼丹】
【大礼议的核心就是孝道争议,嘉靖一生都在用道教仪式为父母争取地位】
【表面修仙,实则尽孝,这才是嘉靖崇道的本质】
陈恪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抬头,望向法坛最高处——嘉靖帝正手持玉圭,向&0t;昊天金阙至尊玉皇上帝&0t;的神位行三跪九叩大礼。
皇帝消瘦的背影在明黄色道袍中显得格外孤独,莲花冠下的白在晨光中泛着银光。
&0t;原来如此&0t;陈恪的笔尖终于落下。
朱砂在宣纸上晕开,如血如霞。
他不再纠结于那些华丽的道教术语,而是将笔锋一转:
&0t;臣闻太虚玄府,有至孝之仙;玉京金阙,存报恩之典&0t;
开篇就点出&0t;孝&0t;字,这是冒险的一步。
陈恪的余光瞥见身旁的袁炜正皱着眉头偷瞄他的稿纸,那张马脸上写满惊诧。
&0t;伏惟陛下,以圣人之资,行天子之孝。
晨昏定省,虽隔幽冥而不辍;春秋祭祀,纵历寒暑而弥坚&0t;
陈恪越写越快,手腕翻飞如蝶。
金箔笔在纸上划出的轨迹,仿佛一条通往嘉靖内心深处的秘径。
他想起现代心理学课上讲过的&0t;情感共鸣&0t;——找到对方最在意的点,然后狠狠戳下去。
&0t;今设罗天大醮,非独为苍生祈福,实乃陛下念明睿宗献皇帝(嘉靖生父兴献王)养育之恩,感蒋太后鞠育之德&0t;
写到这里,陈恪的手腕突然被按住。
袁炜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枯瘦的手指如鹰爪般扣住他的腕子:&0t;陈修撰!
你怎敢在青词中妄议先王?&0t;
法坛上的诵经声恰在此刻戛然而止。
全场寂静中,嘉靖帝的声音幽幽传来:&0t;袁爱卿,何事喧哗?&0t;
袁炜立刻伏地:&0t;回陛下,陈修撰他——&0t;
&0t;臣在写青词时忽有所感。
&0t;陈恪抢先开口,声音清朗得能传到法坛最高处,&0t;想起陛下以孝治天下,故将孝道融入青词,以彰显陛下仁孝之德。
&0t;
一阵风掠过法坛,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嘉靖帝的身影在九层高坛上凝立不动,仿佛化作一尊神像。
良久,皇帝的声音飘下来:&0t;呈上来。
&0t;
陈恪的心跳如擂鼓。
当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取走他的青词时,朱砂墨迹还未干透,像是一道新鲜的伤口。
李春芳在案几下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0t;子恒,你疯了吗?&0t;声音压得极低,&0t;严阁老最忌讳别人提大礼议!
&0t;
陈恪这才惊觉自己踩了怎样的雷区。
嘉靖帝为生父生母争名分的&0t;大礼议&0t;,正是严嵩当年借机铲除异己的由头。
知乎上那些血淋淋的回答闪过眼前:【当嘉靖讨论孝道时,内阁辅正在磨刀】。
时间在焚香的烟雾中凝滞。
陈恪盯着法坛上飘动的幡旗,突然现那些符文拼凑起来,竟隐约像个&0t;孝&0t;字——这一定是错觉,或者是他过度紧张的幻觉。
&0t;陈爱卿。
&0t;嘉靖帝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陈恪猛地抬头,现皇帝不知何时已来到他案几前,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在明黄道袍映衬下,宛如一幅诡异的宗教画。
&0t;臣在。
&0t;陈恪伏地,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砖上。
&0t;抬起头来。
&0t;嘉靖帝的声音出奇地柔和,&0t;朕且问你,为何想到在青词中写孝道?&0t;
陈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知乎心理学课的记忆再次浮现:【当领导问&0t;为什么&0t;时,他要的不是理由,而是共鸣】。
&0t;回陛下,&0t;陈恪直视嘉靖帝那双深陷的眼睛,&0t;臣昨夜梦见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