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慢,带着一种玩味。
萧晴儿不明白李肇为何突然横插一脚,更不明白薛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等妖尼,臣妾避之唯恐不及,岂敢让她近身……”
她试图婉拒。
李肇却恍若未闻,侧身让开一步,对着薛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从容地将薛绥让到萧晴儿的面前,目光幽深带笑,如同在欣赏困兽的表演。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薛绥神色不变,双手合十,沉稳地走向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萧晴儿。
“你……你想做什么站住!不许靠近娘娘……”
绿萼挡在萧晴儿身前,色厉内荏地低喝。
薛绥停下脚步。
她没有去看绿萼,清冷的目光盯着萧晴儿那一张妆容精致却难掩疼痛的脸,语气平淡。
“娘娘息怒。贫尼观娘娘面色,虽施粉黛,却难掩眼睑下青灰,唇色亦失之红润,反显苍白……此乃气血两虚、肝气郁结之象……恕贫尼直言,中焦凝滞,娘娘不像是有孕之妇。”
萧晴儿瞳孔骤然收缩。
周围的命妇和内侍也愣住了。
这……这是唱的哪一出
薛六竟当众指控丽妃……假孕
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薛绥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缓缓抬起拢在宽大僧袖中的右手。
那只手苍白,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在萧晴儿愤怒的瞬间,虚虚一抬,便扣住她的手腕。
“若不是太医误诊,便是千金藤混红麝粉,与当初平乐公主买通御医炮制假孕的法子,如出一辙。”
“你胡说八道!”萧晴儿气得浑身发抖:“张太医。你,你来说……”
那太医扑通跪地,颤声叩首。
“臣不敢欺瞒圣听,愿受查验……”
薛绥慢慢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方折迭得方方正正的素白绢帕。
“这帕子上有紫姜草与茜草的汁液,遇血变色。若娘娘真有孕在身,精丨血旺盛,则帕色转为浅红。若无孕,仅见葵水或是……用了红麝粉炮制假孕,则帕色会转为青灰……”
她将素帕托在掌心,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萧晴儿,声音无波无澜。
“为证娘娘清白,也为解殿下与太后疑惑,娘娘……可愿一试”
空气再次凝滞,仿佛冻结。
平乐当初在太后寿诞上滑胎作假的事,至今余波未平,已成宫闱禁忌。
萧晴儿与平乐自幼交好,没少干那些钻营陷害的事。如今平乐虽然被贬朔州,但在京中仍有残存势力,难保不会与萧晴儿暗通款曲……
众人将此事联想到平乐身上,便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而萧晴儿看着那一方素帕,脑中却如遭雷击。
这是,她的帕子……
薛六这贱人。
不仅知道她的秘密。
还要当众让她承认假孕争宠,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
她若不接,自显心中有鬼,不是假孕也假孕了,还有栽赃诬陷的嫌疑。陛下当初会因平乐的事而生厌弃,若她再犯,那便是死路一条,还会累及萧家……
她若接下,同样也会落入薛六精心布好的陷阱。
借着查验之名,把她的丑事公之于众……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萧晴儿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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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庵,东厢禅房。
寒风卷着飞雪,扑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
禅房内,炭盆烧得正旺,偶尔爆出一两点火星,烤得几颗栗子表皮焦黄,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今日庵中师父去了上京法会,小昭和如意几个得了空,缩在薛绥的禅房里,守着炭盆取暖,吃点零嘴点心。
室内暖意融融,与外间仿若两个世界。
如意坐在小杌子上,正拿着细麻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个半旧的黄杨木妆匣。
匣子雕工朴素,是薛绥的旧物。
里面装着一些从前姑娘常用的头绳、簪子。
如意一边擦一边感慨,不知姑娘何时方能用上……
小昭则是盘腿坐在榻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她的宝贝短刀,乌黑的刀身映着她沉静专注的眉眼,寒光内敛。
锦书在整理薛绥那几件半新不旧的禅袍,将袖口领口磨损的地方细细抚平。
只有佩兰一个小丫头,在专注地翻动栗子。
“姑娘这会儿在宝华殿,不知怎样了……”如意小声嘀咕,声音带着担忧。
“那丽妃娘娘,从前在娘家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得宠,只怕更是变本加厉……”
“不要胡思乱想。”锦书头也不抬,将一件迭好的禅袍放入箱中,“姑娘自有分寸。咱们守好屋子,等姑娘回来便是。”
如意轻轻嗯了一声。
小昭手中短刀铮地一声精准归鞘,抬眼看向窗外。
“姑姑。外头……太安静了。”
锦书手指一抖,与她对视,眉头微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