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色的、带蕾丝花边的…瞬间在灰暗的雨幕中连成一片绚烂的、移动的花圃!伞面互相碰撞、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伞下,是一张张带着庆幸、抱怨或新奇表情的脸,以及干燥温暖的鞋面。他们迅速调整位置,在伞与伞之间寻找着最佳的避雨角度,仿佛在进行一场默契的集体迁移。
而农村学生队列这边,却是一片死寂的、赤裸裸的暴露!他们没有伞!没有任何雨具!冰冷的暴雨如同无数条鞭子,狠狠地、无情地抽打在他们的头上、脸上、脖颈上!瞬间浇透了他们单薄破旧的棉衣!棉衣吸饱了冰冷的雨水,变得沉重无比,紧紧贴在冻得发麻的皮肤上,寒气如同无数冰针,疯狂地刺入骨髓!雨水顺着头发、脸颊、衣领灌进去,流进冰冷的胸膛,带走最后一丝可怜的体温!脚下的冻土被暴雨冲刷,迅速变成一片冰冷的泥泞,浑浊的泥水瞬间没过了他们露着脚趾或后跟的破鞋,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啊!”“好冷!”几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惊呼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在暴雨的轰鸣中微弱地响起,随即又被更大的雨声淹没。学生们本能地缩起脖子,用手臂徒劳地护住头脸,身体在冰冷的雨鞭下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片在狂风中即将被撕碎的枯叶。队列瞬间变得混乱、松散,有人试图蹲下蜷缩,却被旁边的人撞倒,溅起浑浊的泥浆。
夏侯北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冰冷的暴雨瞬间将他从头浇透!泥壳被雨水冲刷,混合着污垢和嘴角新渗出的血丝,变成浑浊的泥汤,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和脖颈流淌而下,灌进敞开的衣领。他赤着的双脚直接踩在冰冷的泥浆里,冻疮溃烂的伤口被泥水浸泡,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和麻痒。但他仿佛感觉不到。雨水冲刷着他空洞的眼睛,他依旧死死地盯着脚下那片被雨水迅速淹没、再也看不清的冻土裂缝,仿佛那里是他灵魂最后的锚点。
张二蛋在暴雨落下的瞬间,身体猛地一缩,发出一声更加剧烈的呛咳,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几乎瘫软下去。栓柱和刘老蔫死死架着他,三人瞬间被浇成了落汤鸡。张二蛋冻得浑身筛糠般颤抖,牙齿磕碰得咯咯作响,蜡黄的脸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死气。他那只一直捂在胸口的手,颤抖着、艰难地从破棉袄的内袋里,掏出一个用破布包裹着的小东西。
那是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杂粮馍馍,表面粗糙,颜色灰暗,是他昨天省下没舍得吃的早餐,一直揣在怀里,想留着最饿的时候充饥。此刻,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馍馍,也冲刷着他颤抖的手。硬邦邦的馍馍如同海绵般,贪婪地吸吮着冰冷的雨水,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变形!粗糙的表面变得湿滑泥泞,坚硬的质地迅速软化、坍塌!几秒钟内,就在张二蛋冻得青紫、布满裂口的手掌中,变成了一滩灰白色的、粘稠冰冷的、散发着淡淡霉味的糊状物!冰冷的糊状物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混着泥浆和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浑浊的泥水里,消失不见。
张二蛋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沾满灰白糊状物的手掌,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那片迅速被雨水冲淡的污迹,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因高烧而异常明亮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在暴雨的冲刷下,倏然熄灭了。他喉咙里的“嗬嗬”声,似乎也微弱了下去,只剩下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
“同学们!安静!站好!保持队形!”王海峰的声音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尖利和徒劳,他撑着不知谁递过来的一把黑色大雨伞,对着话筒嘶喊,声音被密集的雨点砸在金属棚顶的轰鸣声吞没大半,“拿出你们的精神来!这点风雨算什么?!考验我们意志的时刻到了!
他率先举起了右手,拳头紧握,做出宣誓的姿态。伞面下,他的脸色铁青,眼神焦灼,湿透的裤腿贴在腿上,皮鞋踩在主席台边缘的积水中。
台下,城市学生的伞海在暴雨中微微晃动,伞下伸出一只只包裹在温暖衣袖或手套中的手,象征性地举了起来。动作参差不齐,脸上带着敷衍或无奈的表情。伞面隔绝了大部分雨水,他们的动作显得相对从容。
而农村学生的队列,在暴雨的蹂躏下早已溃不成军。冰冷的雨水灌进眼睛、鼻子、嘴巴,沉重的湿衣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让他们浑身僵硬麻木。听到“举起右手”的嘶喊,许多人茫然地、极其艰难地试图抬起手臂。手臂如同灌了铅,又像被冻土粘住,每一次抬起都伴随着骨骼摩擦般的酸涩和剧痛!冰冷的雨水顺着举起的手臂倒灌进袖筒,带来更刺骨的寒意!他们的动作迟缓、僵硬、扭曲,暴露在暴雨中的手臂迅速被浇得青紫,冻裂的伤口被雨水浸泡得发白、刺痛。许多人只是象征性地抬了抬肘,拳头根本无法握紧。
夏侯北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泥污斑驳的脸,冲进他空洞的眼睛。他仿佛感觉不到。他的目光,越过前方混乱的、在暴雨中挣扎的队列,越过那片在雨中沉默挺立的、象征着“奋战百日”的猩红横幅,最终,定格在头顶那片铅灰色、如同巨大铁幕般翻滚的乌云深处。
他极其缓慢地、动作僵硬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那只手同样被雨水冲刷得发白,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