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吱嘎——”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如同实质般的陈腐霉尘气味汹涌而出!那是朽木、潮湿纸板、过期油漆、铁锈以及经年累月积攒的沉闷气息的混合体,呛得人几乎窒息。灰尘在门口射入的光柱中狂舞,如同被惊扰的幽灵。
仓库内部幽深昏暗。高高的、布满蛛网的顶棚下,堆积着如山的杂物:破旧课桌椅像被肢解的巨人残骸,歪斜堆叠;断了弦的球拍、瘪气的篮球、生锈的铅球散落一地;一捆捆发黄变脆的旧试卷和教材捆扎着,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是几台早已报废、蒙着油污和灰尘的旧式教学仪器。光线透过残缺的窗户和高处几个布满污垢的换气扇孔洞艰难挤入,形成几道浑浊的光柱,勉强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仓库深处则完全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
赵建国站在门口,适应着昏暗与刺鼻的气味,抬步走了进去。脚下是厚厚一层浮土和杂物碎屑,每一步都踩出“咯吱”的声响。仓库深处,一面墙壁格外触目惊心——大片的、深褐色或墨绿色的霉斑如同丑陋的疮疤,在灰暗的墙面上肆意蔓延、交织,形成一片潮湿腐败的“地图”。霉斑中心区域,墙皮已大片鼓胀、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砖块。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源头就在这里。
他走到霉斑墙前,目光沉重。然后,从旧夹克的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张折叠整齐、边缘磨损的纸。那是他耗费无数夜晚,利用仓库管理员的身份便利,悄悄查阅、整理、复印出来的材料。
纸张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中展开。上面清晰地记载着:
*原本拨付给“农村学生暑期拓展训练营”(旨在帮助贫困学生开阔眼界)的专项经费预算,共计五万元整。
*该款项被紧急叫停、取消的批文复印件(理由:“预算紧张,需优化资源配置”)。
*另一份文件——关于采购安装“多功能厅电子显示系统”的申请报告、招标文件(仅一家供应商“华耀科技”入围)及最终支付凭证,金额赫然是:四万八千元整!采购日期,就在夏令营项目被叫停后不到一周!
证据链清晰得刺眼!冰冷的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的掌心!
赵建国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直冲头顶,烧得他眼前发黑。愤怒、悲哀、还有一股为那些眼巴巴盼望着夏令营的孩子们(张三强的儿子张二蛋曾无数次向他打听过)感到的锥心之痛,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猛地攥紧那几张纸,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纸张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再也无法忍耐,猛地转身,大步冲出这令人窒息的霉味仓库!他要去质问那个坐在清凉办公室里的决策者!他要为那些被剥夺的希望,讨一个说法!
**第三章:茶杯里的风暴**
校长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赵建国用力推开,撞在后面的缓冲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清凉的冷气混合着名贵熏香和顶级龙井的芬芳气息扑面而来,与仓库的霉味形成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
郑明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桌上铺着墨绿色的丝绒桌垫,上面摆放着一套极其精致的白瓷功夫茶具。他刚刚完成一道“关公巡城”,琥珀色的茶汤均匀注入两个玲珑剔透的小茶杯中,茶香袅袅升起。他脸上带着一丝品茗前的愉悦,端起一杯凑到鼻尖,陶醉地嗅闻着那沁人心脾的清香。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如同碧绿的兰花。
王海峰则垂手侍立在一旁,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正准备接过郑明递来的另一杯茶。
赵建国的闯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
郑明脸上的愉悦瞬间冻结,眉头不悦地皱起,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王海峰吓了一跳,谄笑僵住,随即转为毫不掩饰的厌烦和警惕。
“赵建国?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的?懂不懂规矩!”王海峰抢先一步,厉声呵斥,试图维护办公室的“神圣”。
赵建国无视王海峰的吠叫。他胸膛剧烈起伏,因疾走和心中翻腾的怒火,脸色涨红。他几步冲到郑明宽大的办公桌前,将手中那几张被他攥得汗湿、边缘卷曲的复印纸,“啪”地一声重重拍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声音刺耳。
“郑校长!”赵建国声音沙哑,压抑不住的愤怒和颤抖,手指用力点着纸页,“我需要一个解释!这笔给农村孩子的夏令营经费,为什么说停就停了?!五万块!是孩子们走出去看一眼外面世界的希望!是文件上白纸黑字批下来的!”他燃烧的目光死死盯着郑明,“可转头呢?转头就装上了这块价值四万八的电子屏!就为了放这些花里胡哨的宣传片?!”他猛地抬手,指向窗外报告厅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块光鲜的巨屏。
郑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杯中的龙井茶汤微微晃动,映出他阴沉下来的脸。他没有立刻去看桌上的纸,反而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洁白的细绒布,仔细擦拭着杯沿可能沾到的一点点水渍。动作优雅,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
“赵老师,”郑明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冰锥般的寒意。他抬起眼皮,目光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扫过赵建国愤怒的脸,“你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