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黑牙的脸上露出一丝挣扎和后怕。
“我那时心里怕极了,对着那样一尊怪物像,我实在不想跪,可......可孔大人他自己都跪下了,而且是用那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卑微的姿态跪着。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学着他的样子,在他侧后方的地上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那里没有蒲团,只有冰冷潮湿的地面。”
“我们跪下之后,孔大人便不再理会我,他又开始对着那神像无声地祷告,或者说......默祷。他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微微低着头,我看不到他全部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侧脸上那种极致的专注和......谦卑。”
黑牙的眼中充满了困惑道:“苏大人,我后来见过孔大人无数次,他都是从容不迫,甚至不怒自威。可在那尊诡异的佛像前......他那个样子,就好像......好像他这位天下文魁、圣人苗裔,在那怪物面前,真的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静室内,烛火猛地爆开一个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苏凌的目光变得无比幽深,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与窗外的暴雨声交织在一起。
黑牙所描述的孔鹤臣那反常的、近乎亵渎其自身身份的虔诚与卑微,无疑为他心中的那个猜测,又添上了一个沉重而诡异的砝码。
苏凌沉默着,指尖在青瓷杯光滑的壁沿上无意识地划动。
他心中暗忖:若黑牙记忆无误,细节真切,那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应验了。
那座荒废宫殿,那尊鳄首人身的邪异神像,以及能让孔鹤臣如此放下身段、近乎亵渎其圣人苗裔身份去跪拜祈求的存在......
居住在那宫殿深处的“主人”,恐怕果真是那个只存在于古老卷宗和禁忌传闻中的“那个人”。
若黑牙的师尊真是“那个人”,孔鹤臣竟能说动“那个人”收徒,那自己所面对的,就绝非仅仅是一个虚伪的文人领袖和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杀手那么简单了。这背后的水,深得可怕,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难不成,“那个人”才是孔鹤臣敢于在朝堂上下硬钢萧元彻、甚至可能怀有更大图谋的真正仰仗?
想到这里,苏凌只觉得肩头的压力骤然增加了数倍,心情如同窗外铅灰色的雨夜,沉甸甸的,看不到一丝光亮。
他暗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更深沉的锐利。
他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淡漠,又似有所指道:“或许......孔鹤臣有那般谦卑神情,并不算奇怪。”
他顿了顿,看向黑牙,缓缓道:“因为那宫殿‘主人’的身份,若真如我所想......的确比孔鹤臣要尊贵太多,太多。两人相较,说是云泥之别,亦不为过。孔鹤臣在他面前,的的确确,本该是那般谦卑姿态。”
黑牙闻言,浑身猛地一震,霍然抬头,脸上布满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失声道:“苏......苏大人!您......您莫非已经猜出我师尊是谁了?您......您见过他?!”
这消息对他而言,简直比当初见到那尊邪神像还要震撼。
苏凌却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嘴角牵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那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
他轻轻摆了摆手,避重就轻道:“也许吧,世间奇人异士,总有些蛛丝马迹可寻。继续说下去吧,后来如何?那声音出现之后?”
黑牙见苏凌不愿明说,心中虽惊涛骇浪,却也不敢再追问,只得强压住翻腾的疑惑与恐惧,继续用那沙哑的嗓音讲述起来。
“我们......就那样跪着,”黑牙的声音带着回忆时的僵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