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的北流河面上,寒雾像扯不开的棉絮,把黛色的远山和灰扑扑的河岸都裹得虚。
下了船的江奔宇、张子豪、林强军三人猫着腰,踩着湿滑的田埂往茶摊摸去时,裤脚已经溅满了带着冰霜碴的泥水——为了绕开街口那队亮着电筒的巡逻兵,他们硬生生多绕了二里地,从河汊边的芦苇荡里蹚了过来。
“呼……呼……”
张子豪扶着茶摊那根歪歪扭扭的木柱子,大口喘着气,白气从他冻得紫的嘴唇里喷出来,瞬间就被晨雾吞了。
他个头高,刚才在芦苇荡里钻的时候,后脑勺还被硬邦邦的苇杆戳了好几下,此刻正揉着后脑勺龇牙咧嘴。
林强军比他沉稳些,靠在门板上,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露水,指腹蹭到的全是冰凉的湿意,他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这鬼天气,比去年冷多了,怕是要下冻雨。”
江奔宇没说话,他正贴着门缝往外瞧。
茶摊在镇子的最西头,紧挨着北流河,门口就是条仅供两人并行的石板路,此刻路面上还结着一层薄霜,踩上去能听到“咯吱咯吱”
的细响。
就在这时,一阵“突突突”
的马达声从河面飘了过来,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是巡逻飞艇,那东西的轰鸣声在雾里闷沉沉的,像远处有人在捶鼓。
江奔宇眯起眼,能看到雾中隐约晃动的黑影,飞艇的探照灯在河面上扫来扫去,光柱刺破雾气,照得水面上的白雾闪闪亮。
“不止水上。”
林强军忽然低声说,朝码头街东头抬了抬下巴。
江奔宇和张子豪立刻屏住呼吸,果然,石板路尽头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啪嗒、啪嗒”
,是胶鞋踩在霜地上的声音,还夹杂着枪托偶尔碰到石板的“当啷”
声。
不多时,一队穿着军大衣、戴着棉帽的巡逻兵走了过来,领头的人手里举着一面小红旗,电筒的光柱在两侧的门板上扫过,但凡有没关紧的门缝,都会被他们停下来敲两下。
“妈的,动真格的了。”
张子豪往门后缩了缩,低声骂了一句。
话音刚落,街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三人赶紧又凑到门缝边看——是个挑着竹筐的小贩,筐里装着些偷偷摸摸卖的洋布,不知怎么就被巡逻队堵了个正着。
两个巡逻兵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小贩挣扎着喊“我是正经做生意的”
,却被其中一人反手推在地上,竹筐翻了,花花绿绿的洋布撒了一地,被巡逻兵用脚踩着,“黑市交易还敢嘴硬?带回去!”
小贩的哭喊声越来越远,石板路上只留下几缕被踩脏的洋布碎片。
江奔宇收回目光,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事不简单。”
他转身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要么是刀疤刘得罪了硬茬,要么这背后的大人物交手了,要么就是那批货真的值钱——不然不至于动用水上飞艇和地面巡逻队联合搜捕,连个小贩子都不放过。”
张子豪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会不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咱们昨天的路线可是临时改的。”
“不像。”
林强军摇了摇头,他之前在公社认识有当过民兵队长人,对这些路数熟,“你看巡逻队的布防,是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往中心缩,明显是早就摸透了河东黑市的窝点,有备而来。
我想河西,津北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况。”
三人换过干净的衣服后,都没了睡意。
茶摊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就一张缺了腿的木桌、三条长凳,还有墙角堆着的几捆干柴。
张子豪往长凳上一躺,把胳膊枕在脑后,“得,过了晚上24点就是年。
这年三十怕是没法安生了。”
林强军找了块破麻袋垫在地上,靠着墙坐了下来,“先眯会儿,等天亮了再看情况。”
江奔宇没坐,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越来越浓的雾。
脑子里想的不是刀疤刘的事,而是秦嫣凤——上次出来时,她拉着他的手,指着院子里正在砌的新房地基,眼睛亮得像星星:“奔宇,咱们大年三十搬进去,以后就能在新家里守岁了。”
他当时拍着胸脯答应了,说就算天上下刀子,也一定赶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雾渐渐淡了些,一丝微弱的光透了进来。
那光是橘黄色的,带着南方冬天特有的柔和,斜斜地洒在地上,把灰尘的影子拉得老长。
江奔宇猛地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旧挂钟——钟摆早就停了,但他凭着天色估摸着,差不多快八点了。
他心里一急,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碰倒了桌角的搪瓷缸,“哐当”
一声响。
“老大?”
张子豪一下子坐了起来,揉着眼睛看他,头睡得乱糟糟的,像个鸡窝。
林强军也醒了,搓了搓冻得僵的手,哈了口热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
江奔宇摆摆手,开始收拾自己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