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声,转眼已是亥时。嬴阴嫚依依不舍地站起身:"该回宫了,再晚父皇该担心了。"
惊鲵突然开口:"我送你。"
方铭挑了挑眉——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月光如水,洒在庭院的小径上。阴嫚挽着惊鲵的手臂,像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叽叽喳喳
马车渐行渐远,惊鲵还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触碰着发间的银簪。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方铭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惊鲵没有回答,但月光下,她的耳尖微微泛红。
另一边,桑海,小圣贤庄。
暮色如墨,小圣贤庄的檐角铜铃在渐起的晚风中叮咚作响。伏念端坐明堂主位,案几上那封来自咸阳的竹简在青铜灯盏的映照下泛着青冷的光。颜路跪坐左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张良斜倚右侧,手中黑白棋子来回翻转,在棋盘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方铭的信来了。"伏念将竹简轻轻推至案几中央,"新设的学宫已近完工,邀我儒家派遣博士任教。"
窗外突然传来竹叶沙沙的响动,一只夜鹭掠过池塘,惊起圈圈涟漪。颜路起身合上雕花木窗,转身时衣袂带起微风:"师兄,信中可提及农家现状?"
"提到田虎重伤未愈,神种已分两路栽种。"伏念的眉头拧成川字,"三百农家弟子仅存五十余人,阵亡者皆录入骊山英烈碑。"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布,"这是随信附上的碑文拓本。"
夜风突然加剧,吹得窗棂咯咯作响。伏念起身踱至窗前,望着远处隐没在黑暗中的藏书楼:"自焚书令后,我儒家经典损毁大半。如今却要在秦地堂而皇之讲授《诗》《书》..."他转身时袍袖带起一阵风,"师尊云游未归,此事..."
"答应他。"
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三人霍然起身,只见荀子拄着青竹杖踏月而入,鹤发上还沾着山间夜露,粗布麻衣的下摆满是泥渍。
"师尊!"伏念疾步上前搀扶,"您何时回来的?"
荀子摆摆手,竹杖在青石地面重重一顿:"刚翻过后山。"老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扔在案上,"尝尝。"
张良解开口子,浓郁的麦香顿时弥漫明堂。里面是三个烤得金黄的面饼,表面还烙着"蓝田"二字的小印。
"这是..."
"咸阳东市买的。"荀子撩袍坐下,自己先掰了一块,"用新麦所制。你们可知现在关中亩产多少?"不等弟子回答便自问自答,"两石半!比方铭改制的曲辕犁推行前多了整整三成!"
明堂内一时寂静,唯有铜漏滴答。良久,伏念郑重一揖:"弟子愚钝。只是...秦法严苛,焚书之痛犹在..."
"知道老夫这半月去了哪吗?"荀子突然打断他,竹杖在地上划出条蜿蜒的线,"从咸阳东市到方铭最开始治理的蓝田县,老夫扮过货郎、当过游医,甚至在廷尉府隔壁听了三天审案。"
三人屏息等待下文。荀子竹杖突然指向西方:"你们见过秦卒帮老妪拾掉落的梨子吗?见过县吏给农户鞠躬道歉吗?"每问一句,竹杖就在地上重重一顿,"这些,老夫都亲眼所见!"
夜风呼啸着穿过回廊,吹得明堂四壁的书简哗哗作响,仿佛数百卷经典在同时翻动。荀子起身走至窗前,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当年我说'人性本恶',是因乱世当用重典。如今..."他转身时眼中似有火光,"这春风化雨的世道,才配得上我儒家'仁政'二字!"
伏念深吸一口气,突然对着荀子行大礼:"弟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