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后,还跟着一辆满载货物的牛车。
方铭回到鬼谷那日,牛车的木轮在山道上轧出深深辙痕。只见少年趴在车尾摆弄绳结——细麻绳串着各色木珠,随颠簸发出清脆声响。
"公输家的减震木片果然好用!"方铭跳下车辕,指着车轴间嵌的弧形木条,"原先过乱石滩要散架,现在能装三倍竹简。"说着掀开车帘,露出塞满典籍的木箱,最上头还摞着个青铜药炉。
进入鬼谷以后,方铭跳下牛车,看着眼前的茅屋,一时有些感慨万千,一种上大学放暑假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方铭定了定神,直接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只见鬼谷子正在桌前烹茶,看少年把墨家规尺与农家耒耜并排挂在墙上。滚水注入陶壶时,方铭已凑到案前:"师父尝尝这决明子茶,弟子在药谷焙了三天火候。"
“呵,你小子,刚回来也不说问问师傅好。”
听着鬼谷子熟悉的话语,方铭才彻底放松下来,“嗨,我这不回来了嘛,而且老头子我告诉你,我还带回来很多好东西呢!就在门前的牛车里。”
......
晨雾漫过竹窗,在回来后的一年里,方铭常把各家典籍铺满庭院。满地竹简用朱砂勾连成网:《孙子兵法》的"虚实篇"接《黄帝内经》的五行图,《墨经》杠杆原理旁批注着针灸铜人的改良之法。
"你这乱炖功夫倒是天下独一份。"鬼谷子看着满园的东西说道。
方铭从药碾后抬头,晃了晃手中银针:"昨日用这套针法给赤瞳(护山犬名)治好了瘸腿,别管黑猫白猫,能抓耗子的才是好猫。”
......
晨光穿透竹帘的缝隙,在青砖地上织出细密的金网。方铭蹲在茅屋角落,正往牛皮行囊里塞最后几卷典籍。药王亲笔的《神农本草经》用公输家特制的防潮药粉熏过,墨迹在光线下泛着淡淡青芒;公输家的机关图谱裹着农家桑皮纸,边角还沾着药田的泥印。
"咔嗒。"
乌木杖叩响门槛,鬼谷子立在晨光里。老人今日换了件簇新的灰麻深衣,袖口密纹却是方铭去年缝的"改良针法"——用墨家九针术收的边,针脚细如发丝。
"新郑的米价涨了三成。"老人抛来个粗布包袱,铜钱串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每串整百文,"经过陈留时,记得买些黍米糕。"
方铭拎着钱串发怔,铜钱的咸腥味混着麻绳的草香,忽地想起七岁那年——他因偷吃黍米糕被罚抄《鬼谷子》,师父却悄悄在砚台边放了块新蒸的米糕。
"还有这个。"乌木杖挑起卷帛书,《汜胜之书》的封皮已磨得发亮。方铭指尖抚过边角,忽觉触感有异——夹层里竟拓着公输家的水车机关图,墨色尚新。
檐角铜铃骤响,惊起两只山雀。鬼谷子的杖头赑屃不知何时换了药王谷的辟毒珠,碧色莹润如凝露。"白虎丹需用樟木匣装。"乌木杖轻点药箱,雕着虎头的箱盖弹开,露出暗格里的青瓷瓶,"南地潮湿,每月晒两个时辰。"
方铭的指尖划过箱盖的牙印。那是七岁试药时咬的,当时他疼得打滚,却见师父握着《黄帝内经》的手在微微发抖。此刻晨光斜照,那道浅痕竟泛着金边,恍如岁月烙下的封印。
竹亭石案上,两盏陶杯腾起袅袅烟缕。鬼谷子屈指叩盏:"齐茶用墨家风炉烹,取'兼爱'之火;楚茗以农家深井煨,得'地利'之泉。饮哪盏?"
方铭捧杯细嗅,忽然解下腰间竹筒:"药王谷的晨露,公输家的滤斗,再加师父教的七沸法。"清泉入壶时,他摸出个青铜小盒,"这是昨日配的香粉,苍术、佩兰、公输家炼的铁屑——祛湿最好。"
茶汤在风炉上翻滚,竟泛起七彩油花。鬼谷子鼻翼微动:"铁屑煅烧后的气息......你在仿造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