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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有人喊,“挖渠能挖出水?不如留着力气找吃的!”
“敢抗命?”差役甩着鞭子抽过来,“官府说了,抗命者以‘妨农’论处!”
人群沉默了。陈守仁攥紧了怀安的手,指节发白:“去吧。总得试试。”
挖渠的队伍在烈日下挪动。
怀安挥着锄头,汗水滴在渠底的黑泥里,立刻被吸得干干净净。他听见旁边的李大爷直喘粗气:“这土…比石头还硬…”话音未落,老人突然栽倒在地,脸憋得紫青。
“李大爷!”怀安扑过去,见老人的嘴唇已经青了,嘴角溢出黑血。
“中暑了。”陈守仁摸了摸老人的额头,“快掐人中!”
可已经晚了。李大爷的手垂了下去,眼睛还睁着,盯着天上的日头,像是不甘心。
日头偏西时,渠道挖到了百丈外。
陈守仁直起腰,望着空无一物的渠底:“没有水。”
人群炸开了锅。有人骂,有人哭,有人瘫坐在泥里。差役踢了踢渠壁:“再往深里挖!”
“深里挖?”陈福来急了,“再挖十丈也是干土!”
“官府的命令,你敢违抗?”差役拔出刀,“再敢闹事,拿你们下大牢!”
回家的路上,怀安饿得头晕眼花。
他看见路边的野苋菜都被啃光了,连草根都没剩下。有个妇人蹲在地上,正嚼着观音土,嘴角沾着白色的粉末,肚子却鼓得像皮球——那是胀死的先兆。
“怀安。”陈守仁突然停下脚步,“你妹妹呢?”
怀安这才想起,怀玉早上说要去找野果,到现在还没回来。他心头一紧,往村外的山坡跑。
山坡上的野果树早被啃光了,枝桠上挂着空的鸟窝。怀安喊着妹妹的名字,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最后,他在一棵老榆树下找到了怀玉——她蜷缩在树洞里,怀里抱着个破布包,脸上沾着泥,眼睛闭得紧紧的。
“怀玉!”怀安摇晃她,“醒醒!”
怀玉缓缓睁开眼,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哥…我没找到野果…我把最后半块糠饼留给你了…”
她摊开手,掌心里躺着半块发霉的糠饼,上面沾着几点血——那是她咬饼时,牙龈出血蹭上的。
夜里,怀玉开始说胡话。
她烧得厉害,嘴里念叨着“水”“果子”“娘”。陈守仁翻遍箱子,只找出半块生姜,熬了碗姜汤。怀玉喝了两口,又吐了出来,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在了草席上。
“去请周秀才。”陈守仁对怀安说,“他懂医术。”
周秀才背着药箱赶来时,怀玉已经烧得人事不省。他搭了搭脉,摇头:“是疳积,加上中了虫毒。这世道…我也无能为力啊。”
“先生!”陈守仁跪下来,“求您救救我闺女!”
周秀才蹲下身,摸了摸怀玉的脸:“不是我不救,是天地先弃了她。”他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瓷瓶,“这是最后一包羚羊角粉,能暂退高烧。可要根治…除非有干净的井水,新鲜的粮。”
怀玉终究没熬过去。
天快亮时,她的小手从陈守仁掌心里滑落,体温一点点凉下去。陈守仁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怀安跪在炕前,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灰。
他想起春祈时,村民们举着三牲跪在龙王庙前;想起挖渠时,李大爷倒在地上的样子;想起怀玉怀里那半块糠饼,想起她最后说的话:“哥…我没找到野果…”
原来这就是天地。
它先让你渴,再让你饿,最后收走你最亲的人。它从不在乎谁在哭,谁在喊,谁在求。它只是个铁石心肠的看客,看着万物生灭,像看戏子唱一出早已写好的戏。
出殡那天,村里飘着细雪。
怀玉的棺材是用薄木板钉的,里面垫着她的旧衣裳。陈守仁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半块糠饼——那是怀玉最后留下的东西。村民们跟在后面,没人哭,也没人说话,像群被抽了魂的木偶。
周秀才站在路口,望着送葬的队伍,轻声念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怀安突然想起第一章里,周秀才说的“刍狗”。那时他不懂,现在却懂了。
他们就是刍狗。
天地饿了,就喂他们一把糠饼;天地腻了,就把他们像破布一样扔掉。没有慈悲,没有道理,有的只是无休无止的、冰冷的“无常”。
雪越下越大。
怀安踩着雪往家走,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声。他摸了摸怀里——不知何时,他捡了块从棺材缝里掉出的陶片,和之前老槐树灰烬里的那块很像。陶片边缘刻着歪歪扭扭的字,他认不全,却隐约看见“刍狗”二字。
回到家,陈守仁坐在炕沿抽烟,烟锅里的火星在雪夜里一明一灭。怀安走过去,把陶片递给他。
陈守仁看了眼陶片,又看了眼怀安:“明儿…跟我去挖渠吧。”
“还挖?”怀安声音发涩,“渠底没水。”
“没水也得挖。”陈守仁掐灭烟,“至少…不能让官府说咱们不尽力。”
夜里,怀安躺在炕上,听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