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息令悬于阵心，其上符文闪烁不定，青光明灭，宛若风中残烛。符面上的灵文开始一条条消散，曾经饱满的灵力此刻变得稀薄而空洞。令体发出微微的嗡鸣，似在呻吟。
光茧中的元婴虚影也随之摇曳不定。那虚影曾经清晰的轮廓，如今被撕扯成无数片断，灵光化作碎星散逸。虚影的手掌缓缓抬起，指尖的灵纹闪了闪，却终究化为一缕青烟，随阵中灵气的崩散，飘然无踪。那份曾压迫天地的威压也随之消失，只留下一片萧索。
“噗——”一声沉闷的血响，穹老怪的身躯重重摔倒在月桂树根旁。枯黄的长袍被震得鼓起，又缓缓坍塌。他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撕扯筋骨。口中鲜血滚滚而出，带着淡淡的金光——那是灵脉反噬的征兆。
他拼命想稳住气息，却徒劳无功。体内灵力如决堤的洪流，一刻不停地向外逸散。那一身曾经磅礴的灵息，如今只余一丝丝残线，在胸腔间无力游走。他那双曾锐利如刀的眼眸，此刻却已失去光泽，眼底的红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与不甘。
聚灵阵的青芒彻底熄灭，阵纹黯淡如灰，地面上的灵光一点点消退。曾经汇聚的天地灵气散作游丝，消弭无踪。整个阵域仿佛被抽去了魂魄，只余下无声的寂灭。
阵中景象一片狼藉。两名修士瘫坐在地，双目无神，气息紊乱如乱麻。有人灵台震荡，神识晃动不止；有人灵脉倒流，丹田隐隐作痛。魏长老勉力撑起身形，一手扶在石桌上，另一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那面目原本刚毅，此刻显得苍老憔悴，额头冷汗密布。
紫袍修士一手捂着肩头，血迹浸透衣襟。他的呼吸急促，双目阴沉，脸色比方才更显灰败，唇色青白。虽强自稳住身形，仍难掩气息衰竭之态。几名修士相互对视，皆沉默不语，神情复杂。
他们的目光纷纷落在穹老怪的身上——那位方才还以咒力通天、掌控全局的老修，如今静静躺在月桂根旁，气息虚弱到几不可闻。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每一口气都在耗尽残余的寿元。
一丝灵风掠过，他的白发轻微颤动，枯黄的袍袖散开，露出一截瘦骨嶙峋的手腕。掌心的血迹尚未干涸，血色暗沉，透着微弱灵光。那是他方才以命为引的痕迹——连这最后的余息，亦未能换回一次圆满。
王谢立于亭外，神色微凝，心头一片沉静。那场灵气暴动之中，他虽未入阵，却感受到阵势崩塌的每一次震动，仿佛亲眼看着一段修途的终点。穹老怪以百年修为、数件至宝为引，只求窥见元婴虚影一瞬——而此刻，所有光辉都已散尽。
他看向那几名幸存修士，眼神之中流露出复杂的意味。众人虽安然无恙，却再无昔日神采。灵息衰败，法力受损，道基震荡，几乎等于折去半生修行。
魏长老轻咳两声，声音低哑，连抬头都显得吃力。那股曾令无数灵兽山弟子敬畏的浩然之气，此刻也化为一缕微光，飘渺不定。
紫袍修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底闪过一抹暗色。他的唇角勾动，似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掩去那一瞬的颓然。
而穹老怪仍躺在原地，眉心血痕未干，唇角残血已凝。那双曾经目光如炬的眼，此刻半阖半闭，眼中光华微弱，却依稀闪着一抹执念的残光。那不是痛苦，也不是悔恨，而是一种无法放下的执着——即便至此一败涂地，他仍在追寻那一线“道”的痕迹。
他胸口的灵光渐渐暗淡，唯有那枚同息令，仍漂浮于他身前几尺处，光芒微弱，却在寂静中闪烁不止。令体之上隐约还有符文游动，仿佛不甘随阵一同湮灭，仍在顽强地挣扎，似在回应主人的意志。
亭中无一人言语，众修士或沉默、或黯然，神识尚在震荡之中。每个人心中都清楚，此番“共参”，虽未有性命之危，却几乎耗尽了各自积蓄的底蕴。而那曾被寄托无数期待的“元婴关窍虚影”，终究只化为一缕轻烟，随风散尽。
王谢缓缓垂下眼帘，神色平静，却在心底生出一丝无名的感慨。修途艰险，非勇不成，亦非痴不足以至。穹老怪以百年修为搏一线生机，纵败犹荣。此刻，他的身影虽颓然，却比任何时刻都更显峻烈。
四周渐归寂静。阵纹尽灭，同息令暗淡，月桂根旁的尘屑轻扬，一切仿佛从未发生。唯有众人心中那份震撼与沉重，久久无法散去，犹如灵台深处被刻下的一道烙印，冷而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