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锁门时听见的敲锅声,原是二楼王爷爷在试新淘的铝锅。
他拎着工具箱下楼梯,桂花香裹着叮叮当当的脆响撞进鼻腔,想起林夏昨晚语音里说的“纸锅要和真锅挨着”
——炉边那面青砖墙,该是有烟火气的温度。
养老院天井里,林夏正蹲在小桌前理彩纸。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衬衫,梢的小卷毛被晨露压得服帖,旁边围了四个孩子:扎羊角辫的小糖举着半张饭票当话筒,穿蓝条纹背带裤的壮壮正用指甲刮硬纸板,还有两个小姑娘凑在林夏手边,看她用金粉描“糊饭墙报”
的标题。
“叔叔!”
小糖最先现他,举着“话筒”
跑过来,饭票边缘的锯齿刮过他手背,“林老师说你带了胶水!”
沈星河蹲下身,从工具箱里掏出塑料瓶:“胶水要小心用,沾到衣服上可洗不掉。”
余光瞥见壮壮正把硬纸板往嘴里塞,赶紧抽走,“这是要贴墙报的,咬坏了小糖的‘话筒’可没地方补。”
林夏抬头笑:“他们昨天听说要做墙报,翻遍了储物间找老物件。
小糖翻出她奶奶的旧饭票,壮壮翻出张锅底照片——”
她指了指桌上那张边角卷翘的照片,锈迹斑斑的铁锅搁在土灶上,“说是他太爷爷烧糊的锅。”
沈星河伸手摸了摸照片,纸背还带着孩子手心的温度。
他没急着动手设计,反而拿过裁纸刀,把硬纸板边缘参差不齐的毛边削齐:“咱们先把底版铺平整,不然贴上去会鼓包。”
“叔叔,你为啥不画个大火苗?”
壮壮凑过来,鼻尖沾着金粉,“我爷爷说烧糊饭要大火!”
沈星河顿了顿,把裁好的纸边堆成小塔:“火苗太亮,会盖住字的。
咱们要的是谁烧的,不是多旺。”
他想起前世看过的商业计划书,ppt里总爱用烈焰图标标重点,可此刻摸着这些带着褶皱的饭票,突然明白有些故事,不需要高光。
“小星!”
沈建国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老人今天穿了件洗得白的蓝工装,手里拎着个青瓷保温桶,桶盖边沿还沾着米粒——是他最擅长的山药排骨汤。
“爸,你怎么来了?”
沈星河起身接过保温桶,触手温热,“不是说我在养老院吃早饭?”
沈建国没接话,目光落在桌上的墙报材料上。
他伸手碰了碰那张锅底照片,指节因常年握锅铲而微曲,指甲缝里还留着洗不净的油垢:“这锅,像极了八五年厂里的大铁灶。”
老人突然转身往院外走,胶鞋踩在青石板上出“吱呀”
声。
沈星河要追,林夏拉住他:“让叔去,他眼神亮着呢。”
半小时后沈建国回来时,手里多了本包着蓝布的相册。
布面磨得亮,边角用白线仔细缝过——是母亲生前最宝贝的旧物。
“八五年年终聚餐。”
他翻开相册,泛黄的照片里三十多个穿工装的年轻人围着三口大锅,蒸汽模糊了镜头,却掩不住每个人眼里的光,“我头回当值厨,紧张得手直抖,结果把白菜豆腐汤烧糊了。
班长说‘小沈这锅有烟火气’,还给我记了功。”
沈星河凑近看,照片里那个穿藏青工装的年轻人确实有双和自己相似的眼睛,左眼角下有颗小痣——这是他头回见父亲年轻时的模样。
“复印三份。”
沈建国把照片小心抽出来,“贴墙报中央。”
他摸出钢笔,在照片下方工工整整写:“那年,我们穷,但敢一起吃一锅饭。”
墨迹未干时,天边传来闷雷。
“要下雨了!”
护工张姐从走廊跑过来,“气象台说有短时强降水!”
众人手忙脚乱收东西。
壮壮抱着彩笔盒往屋里跑,小糖举着饭票喊“我的话筒”
,林夏忙着拢住散在桌上的手写守则——有个孩子用蜡笔写“我烧糊了,但我妈笑了”
,有位老人写“锅铲比存折暖”
。
沈星河最后一个反应过来。
他望着刚贴了一半的墙报——沈建国的老照片、小糖的饭票、壮壮的锅底照片,还有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弯腰把整面墙报从桌子上扯下来,护在怀里往走廊冲。
雨水砸在后背,凉得刺骨。
他冲进走廊时,后腰的衬衫已经贴在皮肤上,怀里的墙报却只沾了些雨珠。
林夏追过来,递上条干毛巾:“值得吗?”
沈星河低头,看见被雨水晕开的字迹——“我烧糊了,但我妈笑了”
里的“笑”
字,墨色洇成小团,像朵开在纸上的云。
他喉咙紧:“有些字,湿了才看得清。”
前世他总觉得,修正遗憾要靠精准的商业布局、科技手段,可此刻摸着怀里带着雨气的纸页,忽然明白:那些被他用“效率”
“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