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收拾桌上的任何东西。
只是整了整身上那件笔挺的检服,这身象征正义与法律的制服,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的讽刺和沉重。
然后,他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绕过办公桌,沉默地走向门口。
张主任和另外两名纪委干部侧身让开一条路,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
何黎明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想回头再看一眼这间熟悉的办公室,这个他奋斗了半辈子的地方。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是低着头,跟着纪委的人,一步一步,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秘书呆呆地看着地上那片洇湿的地毯和倒扣的茶杯,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手脚冰凉。
汉东的天,真的变了。
燕京,一处二层小楼。
赵立春家。
这里曾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如今却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和死寂。
书房里,赵立春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红木圈椅上。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屋内只开着一盏光线昏黄的落地灯,将他佝偻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冰冷的地板上。
曾经叱咤风云、执掌汉东省十余年的封疆大吏,此刻却像一尊迅失去生气的泥塑。
他瘦得厉害,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也显得凌乱而灰白。
面前的紫砂茶杯早已凉透,茶水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膜,他却毫无察觉。
几天了?
他记不清了。
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汉东传来的每一个消息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头反复切割。
汪金宇回国。
高育良失联。
还好,儿子赵瑞龙已经离开大夏了
为了他的安全,自己现在还不能跟他联系。
赵立春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
虽然房子里一切如常。
可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以自己为中心,以前所未有的度和力量收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绳索已经勒到了脖子上,窒息感越来越强。
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
端起那杯早已冰凉的茶,赵立春木然地喝了一口。
冰冷的苦涩感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顺着喉咙滑下,一直凉到心里。
这滋味,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忽然。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赵立春看了一眼电话。
赫然是女儿赵晓惠的电话。
他接起电话,缓缓道:“晓惠”
“爸?瑞龙怎么联系不上了?怎么回事?您的声音怎么这么”
赵立春淡淡道:“晓惠,你跟你大姐打个电话!
你们两个,来看看我吧说不定,以后就难相见了!”
听到赵立春的话。
电话那头。
赵晓惠愣住了。
她忍不住失声道:“爸!
您您说什么呢!
什么难相见!
瑞龙到底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您声音怎么这么这么不对劲?”
赵立春握着听筒,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白。
听着女儿慌乱的声音,他心头猛地一抽,但脸上却是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也更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晓惠,听我说!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别问瑞龙!
他很好!
很安全!”
他刻意加重了“很好”
和“安全”
两个词,试图给女儿一丝渺茫的安慰,尽管他自己都不信。
“我叫你来,是交代你几件事,你记牢了!”
“爸!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是不是瑞龙闯祸了?您快说啊!
我我让何家想想办法!
他们肯定有门路!”
“住口!”
赵立春猛地一声断喝,声音不大,却像炸雷一样透过听筒,瞬间打断了赵晓惠带着哭腔的提议。
他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射出凌厉的光。
“啪!”
他甚至下意识地狠狠将手中那个冰凉的紫砂茶杯掼在地上!
茶杯瞬间粉碎,瓷片和冰冷的茶水溅了一地!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赵立春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赵家的事,从此与你无关!
更与何家无关!
你给我听清楚了!”
电话那头死一般寂静,只剩下赵晓惠压抑不住的、急促的抽泣声。
赵立春喘了口气,语气依旧严厉,却带上了一丝深切的疲惫和最后的叮嘱。
“别说我跟瑞龙的事情何家本就不会管,就算他们肯管,你也不许开这个口!
他们管,也没有用!<
